零玖小说>都市情感>少年与风>第26章 冷风(二)

  这个年是宋帘过得最煎熬的一个年,他整日都在担心陆西风的病有没有恶化,陆西风被陆小莲接回了老家去过年,而宋帘则是跟着乔叶一起回了芜川,宋帘联系了于淑丽,付了她工资,让她经常给陆西风打打电话。

  有一次于淑丽给他透露过,最好的办法是让陆小莲接受治疗,陆西风也跟她提过,但陆小莲每次情绪都很激动,于是这条路也被堵死了。但于淑丽让宋帘别担心,过年期间陆小莲和陆西风的关系有所缓和,陆西风也在慢慢地好转。

  宋帘家的年很热闹,姥姥和姥爷也被接过来了,还有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来串门,一般是看不见乔叶的身影的,她多半都在茶楼里大杀四方,而宋良平带着姥姥他们去公园里到处转,宋帘一般是和堂弟宋雨窝在家里。

  宋雨才刚上初中,小时候那会儿皮得很,属于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一类型的,长大以后稍微懂事了一点,又迷上了打游戏,但这小子成绩不错,于是家里人也没怎么管。

  宋帘这堂弟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卖堂哥,他从小就喜欢黏着宋帘,到处跟人炫耀他有一个帅哥堂哥,经常把自己的女同学介绍给宋帘,后来宋帘喜欢男人的事情在亲戚中传开了,这小子又开始介绍自己的男同学给宋帘认识……

  “堂哥,你玩儿扣扣空间吗?”就在宋帘拼积木的时候,宋雨这货又屁颠屁颠儿地跑过来了。

  “不玩儿,滚一边儿去。”宋帘没心情跟他说话。

  “你不会连扣扣都没有吧?”宋雨嘀咕道:“一点都不时髦。”见宋帘不说话,宋雨又悄悄问:“堂哥,你有女朋友了,呸,你有男朋友了吗?”

  “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别管。”

  “哦,那就是有了。”宋雨贱兮兮地笑道。

  宋帘无语。

  “你别害羞呀,我也有女朋友了。”宋雨小声地说。

  宋帘不禁感叹现在的小孩儿真早熟,他读初中的时候,还在思考奥特曼到底存不存在这一宇宙终极谜题呢,只听宋雨又说道:“那你打算送你男朋友什么新年礼物呢?”

  “什么新年礼物?”

  “哇塞,堂哥,你可真落后,”宋雨啧啧摇头,“你这种人也配有对象?”

  “要说说,不说滚。”宋帘继续搭自己的积木。

  “我说,我说,”宋雨神秘地笑道:“堂哥,时代不一样了,现在除了流行生日礼物、七夕礼物、情人节礼物、520礼物、521礼物以外,还要送新年礼物,六一儿童节礼物。这新年礼物,就是庆祝两人一起又度过了一年,寓意岁岁年年呐。”

  “一般送什么呢?男生的话,是不是送手机?手表?还是直接发红包呢?”宋帘不知不觉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积木,认真地竖起耳朵。

  “肤浅!肤浅!”宋雨故作高深地说道:“堂哥,收起你那土豪般肤浅的资本主义丑陋面目,新年礼物在于心意,心意懂吗?比如给他织条围巾啊,送一束鲜花啊。”

  “我不会织围巾啊,而且鲜花的话,送男生是不是不妥啊。”

  “你看你又肤浅了吧,”宋雨道:“不会,不会你就不知道学啊,你天天在那儿喊不会,不会就是理由了吗?错,是借口,是你不爱的借口!还有,鲜花怎么不能送男生?男孩子也是需要被认真对待的好吗?”

  最后,宋雨成功说服了宋帘跟他一起织围巾,于是过年期间,他们二人整天就在房间里……织围巾。

  乔叶有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就会问一句“诶,宋帘和宋雨这俩兔崽子天天待房间里干嘛啊?也不出来见人,怎么?大家闺秀啊?”

  “他俩在里面织围巾呢。”宋雨的妈妈苏慕颜调侃道:“我那天进去观摩了一下,织得可丑了。”

  “怎么?你儿子织围巾干嘛?有对象啦?”

  “有个屁的对象,”苏慕颜笑道:“他喜欢人家,结果那个女生理都不理他,诶,你说,”苏慕颜小声凑近乔叶耳朵边说道:“他们老宋家是不是有什么……舔狗基因啊?”

  “妈!你说什么呢?”这话正好被出来上厕所的宋雨听见了,他气冲冲地说道:“你懂什么?这叫深情。”

  苏慕颜装作什么也没说,拉住乔叶迅速逃离了战场,苏慕颜和乔叶都嫁给了姓宋的人,她老公宋良恭,跟宋良平一个爷爷,他们的爸爸是亲兄弟,两家来往得比较密切,因此乔叶和苏慕颜的关系也很好,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苏慕颜把宋帘织围巾的“盛况”八卦给了乔叶,“你是不知道,宋帘那个围巾哦,织得我是眼花缭乱,你快去阻止下你儿子吧,别到时候,围巾织好了,诶,对象没了。”

  “这孩子手工的手艺应该是遗传他爸,”乔叶想了一会儿,说:“他爸也是手残,之前让他拼个模型,拼是拼好了,也还挺好看,结果翻过来一看,标签都还在……”

  “但宋帘画画好啊,人家上次自己设计的那个长命锁的图案,你给我看的时候我都震惊了,不像宋雨,天天只知道抱着个手机。”

  就在苏慕颜和乔叶讨论八卦的时候,宋帘还沉浸在一团蓝色的线里面,是的,他又错了一针,其实他感觉自己哪里都错了,但一直在给自己心理安慰,直到错到无法织下一针……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人干的吗?”宋帘把毛线扔到一边。

  “堂哥!注意耐心!”宋雨转过头说道:“要有爱,用爱来织,当你有了爱……”说话间,宋雨手里的毛线连着滑落了好几针,宋帘火上浇油道:“用什么织?继续说呀,说出来。”

  “都怪你!”宋雨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散架的围巾,“烦死,太难了,我们还是送花吧,送花简单。”

  于是,他俩长达一周的织围巾计划宣布以失败告终,第二天,宋雨和宋帘又开始养花,买了个生态瓶,往里面种了一些小花小草,一有太阳就拎出去晒太阳。

  这天,宋帘刚拿了快递从外面回来,看见宋雨在阳台给草浇水,见他回来还不忘炫耀一番:“堂哥,我的草长得比你的高咯。”

  宋帘见他这样,自己也就不必客气了,说了句:“堂弟,我收到对象的礼物咯。”说完,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快递。

  在受到一万点暴击的情况下,宋雨依旧坚持要看着宋帘拆快递,宋帘找了一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纸箱,这是陆西风从老家给他寄过来的,第一个是一条围巾,上面还绣有宋帘的名字。

  “你对象是在羞辱我俩吗?”宋雨酸溜溜地说:“能让他发个教程吗?我很需要,谢谢。”

  第二个是一个标本册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树叶和植物,从他俩认识的那天起,每一页都有日期编号和地点标注,有学校里的梧桐树的叶子,有桂花,还有雨雾山的竹叶。

  宋雨在一旁酸成狗,“切,一点都不实用,花里胡哨的。”

  最后是一踏厚厚的资料,各种试卷,还有陆西风笔记的复印件,里面夹着几张照片,是陆西风老家的风景照,照片背面写了一些话,大致意思是让宋帘别担心,自己一切都好。

  接下来的假期里,宋帘认认真真地完成了陆西风寄给他的资料,其余时间就戴着陆西风给他织的那条围巾到处乱窜,怕别人看不到他的围巾,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戴在脖子上了,有时候用围巾把嘴也包起来,这样别人看到他的脸时,肯定就能看到他的围巾了……

  因为怕陆小莲发现的缘故,他不经常和陆西风联系,但有时晚上也会打会儿视频,虽然陆西风每次在视频里看上去状态还行,但宋帘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就像他以往在学校那样,所有人都以为他好快乐,只有他自己知道多么痛苦。

  每次一想到这儿,宋帘就觉得好无助,他也经常上网搜一些资料,买了一些书,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宋帘觉得好不公平,抑郁症患者就像是遗落人间的天使,他们大多比较善良,能关注到别人关注不到的情绪,陆西风就是,无论夜晚来临时,他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巨大的深渊,白天时,他依旧很照顾身边每一个人的情绪,他会在宋帘考试考差时及时给予安慰,他也会给所谓的“差生”们平等的眼光,他还会温柔地听完吴梦瑶的告白并真诚地给她建议。

  他们对这世间的人不薄,可这世界对他们很残忍,人们好像并不太理解情绪上的病,只因他们自己没有,他们便只会说“有什么好伤心的?”、“至于那么悲伤吗”、“现在的孩子就是吃太饱了”。

  比起那种具体的身体残疾,越无知的人越不能理解这种抽象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