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风徐徐而来时, 庭院树叶被吹得摇晃而发出沙沙声响。

  整日里柳媚儿见容悦与往常并无不同,连带心里的话也不好问出声。

  那日岳月离开时留下字条,清楚的写着成亲宴客日期。

  相山离新都可不近,若是这几日不抓紧出发, 怕是要误了时辰。

  午后柳媚儿手握剪子将线头剪断, 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一方手帕。

  姜苌黛侧身倚靠软塌, 膝上覆盖一处薄毯,如墨般眼眸微微探向神情专注的人, 薄唇微抿紧的出声:“媚儿,你手中的活要做到几时?”

  这大半年媚儿每日里只顾着手中的绣活,本来就性子沉闷的很,若是自己不主动, 她怕是一日也不会抬头多看自己几眼。

  “这些活月底就要结呢。”柳媚儿心灵手巧的穿针而过,那手帕的牡丹花纹已然初现端倪。

  从前只会读书的柳媚儿,难得靠自己的手艺来换些银钱, 心间自然是万分上心。

  再来柳媚儿也很喜欢绣活, 有时一拿起针线,大半日的时光流转而过都不曾察觉。

  姜苌黛何尝不知媚儿她想做些事, 只是她这般模样, 未免也太过痴迷了。

  白日里这般也就算了,可夜里也是如此,非要自己催促她入榻歇息, 她才舍得分出几分心神来同自己说说话。

  “媚儿,你真打算一直绣下去么?”

  “嗯,这些活也不累,而且我平日里也没别的事做啊。”

  柳媚儿不知疲倦的望着手中帕巾应。

  姜苌黛见她说话也不看自己一眼,心间多少有些不悦。

  从前媚儿同自己说话, 那水灵灵的眼眸是会极其专注的望着自己的。

  “无事么?”姜苌黛抿了抿薄唇喃喃道,微微拉开同她距离,兀自翻着书卷,想着她是不是待自己不如从前那般上心了。

  浑然不觉发生什么的柳媚儿,心间满是想着绣好手中的帕巾去绣铺换些银钱,好给黛姐姐置办件像样的乞巧节礼物。

  日落西山,天边渐暗,山林重叠之时,莲田里劳碌的农妇们携伴而归。

  容悦发呆似的望着远处的落日,心间却有些不宁。

  岳月的婚期越来越近,相山离新都又远,再不出发就要误了她大喜的日子。

  那日岳月留下的字条里曾提及归还玉佩一事,字里行间无非就是想容悦去参加婚宴顺道奉还玉佩。

  可自从长公主明明白白的拒绝容悦之后,容悦对那玉佩也已经没有多少特殊含义。

  其实送给岳月那小姑娘当新婚之礼也不是不可以的。

  毕竟玉佩是双亲留给容悦唯一的物件,这可不是寻常珍宝能够代替的礼物。

  按理一切就如此下去最是合适,可容悦却不知为何心口堵的厉害。

  或许是因为岳月那夜的强颜欢笑太过难看了吧。

  从小看着岳月的容悦,怎么可能不知道岳月的性子,她要是真高兴,怎么可能会不辞而别,只狼狈的留下一张字条,就像逃离一般的连夜离开。

  那夜里岳月悄悄来到容悦屋内放字条时,其实容悦就已经醒了。

  可是容悦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时的容悦其实以为岳月是来恶作剧的,毕竟她从小就没少干过这种坏事,否则她怎么会在达官贵族子弟中传遍恶女的名声呢。

  正当装作浑然不知的容悦胡乱猜测时,唇间落下一滴温热。

  有些咸,还有些苦,容悦微愣的听到岳月的抽泣声。

  她不再像过去那般对自己怒骂打斗,也没有强行索要亲昵举动,只是隐忍着哭了。

  待屋内恢复安静时,容悦睁开眼却睡不着了。

  辗转反侧的容悦,当时在想,早知道还不如让她打一顿出气的好。

  天将破晓之时,柳媚儿哈欠连连的起身打开门窗,只见容悦现在廊道外。

  “柳姑娘,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日,劳烦你告知黛姑娘。”

  柳媚儿木纳的点了点头,眼见着人走远了,才缓过心神回屋出声:“黛姐姐,容悦是不是去找岳姑娘了?”

  姜苌黛懒散的倚靠软塌吃茶冷漠应:“你这么在乎她们的事,不如跟着去吧?”

  没想到自己不主动,媚儿昨夜里当真就碰都不碰自己。

  难道是自己容颜迟暮了么。

  “唉,如果离的近,那去看看婚宴也是好的。”柳媚儿却没意识到话里的深意,反而一本正经的想着毕竟是相识一场,成婚这般大的喜事,哪能不去啊。

  可惜现下两人隐蔽身份度日,自是不能再贸然露面了。

  这般说着柳媚儿转过身,却看见黛姐姐面色没什么精神,连忙走近过去,探手停在额前试了试温纳闷道:“奇怪,这几日也不是黛姐姐葵水之日啊。”

  姜苌黛偏头轻拍开她的手应:“你胡说什么呢?”

  “那黛姐姐怎么瞧着没兴致啊?”

  “你不知道?”姜苌黛美目嗔怪的望着探身而近的人。

  柳媚儿却只觉得黛姐姐随着年岁渐长,可眉目神态之间反倒稍显柔和,心间扑通地跳个不停,轻眨眼眸回过神来问:“媚儿,该知道么?”

  姜苌黛心生不满的抿紧薄唇,抬起纤纤素手弹了下她的额前应:“你不知道就自己想去吧。”

  说罢,姜苌黛懒得再去搭理她了。

  大早上被这么弄一出的柳媚儿很是无辜,抬手揉着额前细细思量了许久,可仍旧没有得出什么头绪。

  骄阳似火,山林微微披上霞光,一骑快马从山林官道穿过,容悦心间有些焦急的紧。

  以岳月那性子,绝对不可能乖乖听从岳伍的安排,婚宴保不准要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到时就怕她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

  从白昼到黑夜,容悦日夜不停的赶到新都,已经那日婚宴傍晚将要入夜时。

  常家的婚宴也算的是隆重,宴席宾客络绎不绝,容悦停在府门前却有些犹豫起来。

  或许岳月她真想开了,那自己出现岂不是会误了她的终生大事。

  黑漆漆的夜里,常府灯火通明,正当一干宾客举酒祝贺之时。

  忽地有仆人大喊:“不好了,新娘子待的婚房着火了!”

  这一喊吓得众宾客纷纷向外逃窜,猩红的火光烧的黑夜露出一抹刺眼的光亮。

  容悦见宾客逃窜不停,连忙拽住一人询问:“怎么了?”

  “新房烧了起来,新娘子怕是不成了!”

  “什么!”

  岳月她怎么能如此想不开啊!

  容悦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纵身奔去常府。

  只见那猩红的火光烧至一片院落,眼看着连前堂廊道房屋都要遭殃。

  可仆人们都只得逃窜,根本无人去救火。

  “岳月!”容悦飞身进入满是大火的婚房,焦急的呼唤寻人。

  满是浓烟密布的房屋根本看不见人,容悦只得探手向婚床去寻人。

  可婚床空落落的,并没有人。

  “咳咳……”容悦吸入太多的眼,已然有些头晕目眩。

  整个人栽倒在床榻时,容悦只看着满屋的白雾和时不时冒出来的火光,心间却没有半分慌乱。

  幸好那小混蛋还没疯到真去死的地步。

  多年的沙场拼杀,容悦在刀光剑影度日,现如今心间其实是累了。

  一时竟生不起力道来起身,容悦心想其实自己死在这里,大概也没什么关系的。

  反正自己孤身一人,其实死在哪里,都不过是一具无人收拾的枯骨罢了。

  正当容悦意识越发昏沉沉时,窗户破碎的哐啷声响突兀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走向榻旁。

  “容悦!”岳月蒙着面纱,探手摸着床榻的人焦急道,“该死,你可别死啊,否则我年纪轻轻,不就受活寡了么!”

  本来岳月是想过以婚宴来试试容悦,可岳月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影,心里猜想容悦大概是不会来。

  所以岳月只好自己出手解决这桩婚事,毕竟常家那孙儿也是不喜欢自己。

  两人索性一合计,这把熊熊大火才烧了起来。

  正好断了两家老辈们的心思。

  这场大火直至天明时才被扑灭,新娘子却不见了,都城百姓为此传的是沸沸扬扬。

  而此时城内一处客栈,岳月伺候躺在榻上的人,眼眸得意道:“你终于舍得来寻我了?”

  容悦吃着汤药脸皮薄的没应话,索性选择装聋作哑。

  “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好。”岳月难得心情好,主动握着帕巾替她擦拭嘴角药汤,“不过你这一把岁数,下回再有大火,你可悠着点吧,否则咱两一块葬身火海,那外边的人就该传你我是殉情了。”

  “咳咳……”容悦被呛得不轻,眼眸瞪向说话没大没小的岳月,心想还是自己出声吧,否则她还不知说什么来刺激人,“昨夜是你放的火?”

  “那是常家孙儿放的火,我就是泼点油什么的助兴。”岳月吹了吹药汤应。

  容悦无奈的抿了口药汤道:“你就不怕你爹担心?”

  “他才不会担心,为了把我嫁出去,可狠心了。”

  两人谈话未落,屋内窗户忽地落下一人,岳月护在容悦身前警惕道:“怎么是你?”

  漠阳将窗户合紧挑眉应:“看来我打扰二位了?”

  容悦探手拍开岳月的脑袋出声:“如果我没记错,你该离开姜国了才对。”

  “我本来是离开了。”漠阳微犹豫的停了停话语,“可是我前不久听闻长公主和柳、驸马葬身火海,所以来看看情况。”

  岳月从身侧搂住容悦得意应:“呦,看不出来漠阳公主还挺痴情的嘛。”

  容悦无奈的躲避不及,只得由着她的动作。

  漠阳轻哼了声却没有否让只追问:“我问你,柳驸马他、他真死了吗?”

  本来漠阳是打算此生再不踏上姜国领地半步。

  可当听闻去年冬日那场离奇大火时,漠阳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情况。

  柳驸马虽然是个书呆子,可他本性又不坏,这般死了也太……

  再说柳驸马身旁还有那么多的情人,身旁又有足智多谋姜国长公主,她们怎么也不应该让柳驸马白白丧命在大火之中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没剩几章咯^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