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巨浪拍打在外墙, 如狂蟒巨兽,似要将一切吞噬。码头客栈临海,根据地势和气候用了特殊材料,架构固若金汤。
只是呼啸而过的风, 凶猛地袭击凌陌的脑海。
“陌陌!”季茗敲门, 卫生间被抵住了, 凌陌似乎倚在门边低泣。
程斯言站在季茗身边一言不发, 只是眉头从未蹙得这么深过。
“她怎么了?”顾若敏面露忧色,吃饭吃一半突然吓跑,顾若清只是摇头,看起来是怕刮风下雨?
“一叶清舟”在风雨中飘摇,海浪也越来越大, 季茗还在轻轻地敲门,试图唤起凌陌的回应。
程斯言双手抱臂, 缓缓地退到墙角, 眼中流露出惊惧, 只是她极力控制,保持呼吸平稳, 才能没像凌陌那样吓得花容失色。
眼见风愈演愈烈,天气也越来越恶劣, 顾若敏提议:“清清, 要不要放风罩?”
“我去放,姐, 你先上去休息,这边我来收拾。”顾若清推着顾若敏上楼,想让她远离眼前的情景,凌陌的惊呼藏着无法启齿的心结, 程斯言的惊恐也许与之关联。
“那你们...”
“我在这就行了,你快上去,外面的事不要管,早点睡。”
“好的,你们也别折腾太晚了,感觉饭也没吃好,回头饿你给她们热点夜宵。”
“知道了,姐。”
顾若敏领会到妹妹意思,没再坚持留在年轻人错综复杂的世界里,她没被恶劣的气候影响,气定神闲地往顶楼走去。
“陌陌,开一下门好吗?”季茗感觉凌陌的影子就在门后,她无可奈何地蹲下,耐心地说:“你以前害怕时不都喜欢钻我怀里吗?这次为什么要远离我?开门好不好?”
凌陌听见季茗的声音,紧蹙的眉头渐渐松下,只是那几乎覆灭自己的风声,还是让她胆战心惊,她浑身发颤,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整个人懵懵地发晕。
季茗想尽办法让她开门,自己拧着把手不敢用力,过猛怕磕碰到凌陌,只得一点一点地试探,从一条门缝到开到一拳大小。
“陌陌,你应应我好不好?”随着空间增大,季茗试图先跨进去一条腿,刚稍稍用力,门轻松开了,随即而来的是,凌陌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蜷着身子。
“我不乱跑了,我不乱跑了,对不起,妈妈。”她双臂相靠捂着脸,季茗忙扶起她,“陌陌,是我,是我,我是洺洺,没事的,别怕。”
凌陌胡乱挣扎一番,直到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和温柔的耳语才放弃抵抗。
“洺洺...”她认出季茗,突然泪如雨下,只是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双有力的手臂护住自己,紧接着是满眼鲜血,被大雨一点一点地冲淡。
记忆的碎片怎么都拼不完整,而她已经几近崩溃,凌陌从未像这次这么恐怖过,被海风巨浪支配的恐惧,早已根植在她心底。
“早知道天气这么恶劣,不来这里了。”程斯言亦是脸色不佳,“季茗,你好好陪她一会吧,这种时候她也不需要我。”
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顾若清心念。
程斯言的状态看起来没有比凌陌好到哪去,顾若清说:“阿茗,你带她去二楼吧,那边隔音好,我去拉风罩。”
季茗点头,轻松地将凌陌抱起,向二楼走去。顾若清走到配电房,按下风罩开关,原本在控制系统的设计下,客栈外围有一层专门抵挡海浪和台风的防水防风装置,可今天竟失灵了。
顾若清连续按了好几下,外边都没有一点反应。
难道是因为年久失修,坏了?
“怎么,风罩不起作用了?”程斯言知道这个东西,她入住的是另一家,知道这里每家客栈都统一装有坚硬的安全措施。
“好像是,我去手动关,你也去二楼歇着吧。”顾若清去工具房拿出雨衣穿上,准备出去。
“你就这样出去?”程斯言见她衣着单薄,就连雨衣都是都是那种贴身的薄款。
“嗯。”
尽管顾若清小心翼翼地将门开得很小,程斯言还是觉得一阵寒气逼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风罩有八个角,需要分别去屋顶和地面手动摇杆,海浪随着风时不时扑来。程斯言刚想去二楼,可听到这一声声咆哮,有些放心不下顾若清。
她转而走向工具房,发现还有雨衣,便穿了一件,准备出去帮忙。
刚打开门,便被迎面而来的雨打湿了,风吹进鼻孔,差点让她窒息,左边的风罩已经被拉好,顾若清站在□□上,在摇屋顶的另一端。
“要不要我帮忙?”程斯言刚出口,声音就被淹没在风里,顾若清没有听见,她熟练地操作完,准备下来。
□□因为潮湿有些滑,顾若清还没踩到地便失足摔下了。
“若清!”程斯言恨自己没有来得及冲过去,□□随之倒下,砸在了顾若清脚踝。
她闷哼一声,抚着伤处,面露痛苦。程斯言的雨帽被吹掉,她顾不得满眼雨水,直接冲向顾若清,伸手想扶她:“你怎么样?”
“不要碰我!”顾若清忙摆手,即使站不起来,她也不让程斯言靠近,她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后移。
“你脚受伤了,我扶你进去。”程斯言被担心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地要去牵她,顾若清却突然撑着地面惊恐地后移,像逃命般,一边挥手一边呼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此时的她,与平时判若两人。
程斯言怔住在原地,狂风骤雨打在脸上很疼,可再疼也不如此刻的顾若清让人心疼。
她的手几乎抓进了沙子里,眸间浸湿的水,像极了哀求的泪水。
程斯言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猛兽,好似会将人生吞活剥。
向来无所畏惧的顾若清,怎么会害怕到这个程度?
顾若清的脚踝肉眼可见的红肿,程斯言束手无策,只得先将拐角的摇杆拉下,又在门口找了个拖把,递过来,“我不碰你,你抓着这个起来,行吗?”
程斯言与她保持一米的距离,顾若清望着她被雨淋得狼狈的模样,心逐渐变软。
雨水让视线变得模糊,程斯言朦朦胧胧地站在那,她突然没那么怕了。
“如果这个不行,我再去找把椅子给你。”程斯言全然不顾自己,只是很想把顾若清扶起来。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站。”顾若清把拖把当成拐杖,支起身体,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程斯言站在边上,让顾若清走在前面,自己稍后,防止她摔倒。
顾若清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回到家里,已是筋疲力尽。程斯言也冻得嘴唇发紫,她本就怕冷,刚进门就开始狂打喷嚏。
“你去201洗洗休息吧。”
“那你呢?”程斯言嗅了嗅鼻子,不禁哆嗦了几下。
“我去另一间洗。”顾若清看起来心力交瘁,对她来说,每想起一次过往,就是一次凌迟。
“那你自己小心点,要不叫你姐姐下来照顾你?”
“不用,她身体不好,可能已经休息了。”顾若清咬牙坚持,程斯言不好多说,只是变得心事重重。
顾若清担惊受恐的模样总会时不时闯入她脑海,不经意间就被搅乱了思绪。
二楼西侧,凌陌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话。
“洺洺,好像是我害了妈妈,我不该乱跑的。”她想起了一些可怕的画面,却无法拼凑完整,只是深刻的愧疚感,让她痛苦万分。
“你别乱说,先休息。”季茗帮她掖了掖被子,凌陌拉住她,虚弱地说:“我妈妈在我六岁那年去世了。”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你忘了吗?”
“好像是跟你说过,但是我想不起来她是怎么过世的,好像是被什么砸死了,是为了保护我...为了...”凌陌头痛欲裂,拼命地拍打额头,季茗忙抓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别想了,也许睡会就好了。”
原来她也不曾真正触及到凌陌的心房,她从来不知道凌陌这段过往。
凭什么怪她呢,凭什么怪她当初不承认这段关系,凭什么怪她不懂自己,凭什么缺失母爱的孩子不能对感情迷茫,对未来彷徨。
其实她们都一样,失去很多。
她失去父爱和童年,凌陌失去母爱和记忆。
“洺洺,你抱着我睡,就像以前那样,好吗?”凌陌感觉身体不适,她需要季茗的怀抱,她想还和从前那样,遇到雷雨天气可以钻进充满安全感的怀里。
季茗没有拒绝,直接褪去衣服和外裤,钻进被子里,她将凌陌揽进怀里,紧紧抱着。
凌陌窝在她的臂弯里,不觉间眼泪从脸颊滑过。
也许是意识薄弱,也许是努力回忆累了,凌陌很快就疲惫地昏睡过去,季茗手被压麻也没动,只觉得凌陌身子在发热。
不会又发烧了吧?季茗抵住她的额头,温度异常,凭她的自觉和经验,这个热度恐怕接近38度了。
她从被子出来,穿好衣服,给凌陌做了一次物理降温。
观察一会,她又打开暖气,希望凌陌能出身汗。
凌陌的纤弱,更甚从前,今天更像是被吓的。三天两头生病已是常态,季茗照顾人的经验,就是被她培养出来的。
只是,她六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季茗想知道,而唯一知道答案的,也许是程斯言。
季茗想去询问,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东侧传来碗打碎的声音。
她忙走过去,推门而入,发现一碗滚烫的姜茶泼在地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而顾若清和程斯言正在尴尬的对望。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她们心力交瘁,自己也如此
其他不知道说什么了,大家晚安,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