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出去务工后, 村里的女人也没闲着,在林砚池指导下,大家都把精力放到了地里草药上。

  不出纰漏的话, 这批草药来年四五月份就能收, 听说能卖不少钱。

  往年这个时候地里没活,村里人基本就没什么收入了,现在种草药, 村里一天给8工分, 一年下来也要多挣几块钱, 大家都特别有干劲。

  只要人心齐, 就不怕困难多,林岗村的人现在都拧成了一股麻绳, 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矛盾。

  林砚池乐见其成, 这些人心里都知道好歹, 也不枉他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

  他现在是村里干事, 种植草药的事情步入正轨后,天天还要去大队部开会。

  年关将至,上面给村里分的粮食已经下来了, 赵保国把干部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分粮的事。

  分粮可谓是村里人的头等大事, 农民们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图啥呢, 不就是图年底的时候多分点粮食,过个好年,来年不饿肚子吗?

  每家多少粮都是由村里干部根据记分员手上的账本分的, 虽说是白纸黑字写在上面, 可只要是人干的事, 那操作空间可都大了去了。

  往几年还有记分员和发粮干部勾结, 关系好的就多分了粮食,平时看不惯有摩擦的,就给人家使坏,弄了不少问题出来。

  赵保国这个人很正直,眼里最见不到那些腌臜事,他当了大队长后,分粮都是他一手监督,谁要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那些丧良心的勾当,他肯定是会重重惩罚的。

  别看他平时凶巴巴的,有些不近人情,其实村里人都明白嘞,他这个队长是好的。

  不然大家为啥一直让他当队长呢,还不是因为他公平。

  赵保国和刘建民负责分粮,林砚池和会计夏红生一个记录,一个发钱,剩下干部的则是负责发粮票和维持秩序。

  安排之后,赵保国就拿着喇叭挨家挨户通知,明天早上去晒谷场集合,给大家分粮食。

  分粮前那段时间村里人是最难过的,粮食到这时候都吃光了,家里富裕一点的还能去粮站买,穷的就只能天天喝跟水一样稀的粥。

  冬天地里连野菜都没有,那滋味别提多苦了。

  一听说要分粮,天一亮村里就全家老小都出动,拿盆的拿盆,拿碗的拿碗,要不是有人维持秩序,说不定就要一哄而上把粮食抢光。

  “别抢,别抢,大家都有份,我们绝不会少一个人的,大家现在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赵保国在那边吼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才把人安抚下来。

  家里壮劳力多的,分的粮食和钱就多,像赵大海这种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干活的,粮食就不太够吃了。

  老乡们分完,就剩下知青点的知青了,他们的劳动力和村里人比起来差得远,分的钱和粮食能拿出手的只有林砚池了。

  谁让他是村里正儿八经的赤脚医生呢,甭管天晴下雨,他都有工分拿。

  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到了年底他居然就分了三十块。

  这点钱和城里那些工人没办法比,但在这小小的林岗村,这点钱可就不少了,他一个人能顶知青点好几个呢。

  但是也没人眼红他,自下乡后林砚池对村里的付出大家都看见眼里,粮食和钱都是他应得的。

  粮食分完,就真正放假了,离家近的知青收拾收拾就要回家过年,能在家待不少时间呢。

  赵志远家就在县城,近得很,走的那天,林砚池还去送了他。

  跟赵志远关系处好点,买肉就不那么难了。

  林砚池去的时候,有几个女知青在和赵志远说话,段宜芳长得扎眼,林砚池一眼就看见了她。

  见到林砚池,原本还笑着的她突然就有些拘束,不自在的对着林砚池点了点头,然后跟赵志远说道:“我先走了。”

  倒不是她对林砚池还有什么想法,主要是林砚池见过她太多不堪的事,在林砚池面前她有些说不出来的自卑。

  他们俩最开始那会传过绯闻,知青点的人还以为他俩能处上对象呢,没想到林知青眼光这么高,连段宜芳这样的都瞧不上。

  原主留下来的烂桃花,林砚池没法解释,幸好他一来就跟段宜芳划清了界限,不然,还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怎么编排他们。

  赵志远看到他,不知为何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感觉比段宜芳还不自然。

  林砚池就纳闷了,等他走了问徐东:“不就是来送了一下他,他脸红干啥?”

  这年代喜欢男人的毕竟是少数,就是有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林砚池还不会自恋到认为赵志远对自己有什么意思。

  徐东哼了一声:“这人不老实。”

  林砚池听得云里雾里:“他怎么不老实了。”

  “你一天忙着给人治病,对咱们知青点的事不了解,他啊,看上段宜芳了。”

  “什么!”林砚池的声调高了些,“你可别乱说。”

  徐东不高兴了:“我哪有乱说,不信你问陆学林。”

  陆学林对这些事不关注,架不住徐东是个八卦的人,所以他也被迫了解了很多事。

  听到林砚池这么问,他道:“大概是。”

  “什么大概是,那就是。不然他看见砚池脸红啥,还不是因为觉得撬了兄弟墙角感觉不好意思。”

  饶是林砚池如何能推会算,也没料到会这样。

  在书里,段宜芳和赵志远没任何的交集,回城后大家基本就断了联系,听到这样的八卦,林砚池心里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

  别的不说,单论长相,段宜芳在所有女知青中那肯定是拔尖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出身不好,恐怕喜欢她的人会更多。

  林砚池来了之后,把卢志强弄去了农场,没有他的骚扰,段宜芳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日子舒心了很多。

  赵志远是知青点的点长,平日就对这些知青照顾有佳,像段宜芳这样的小白花,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激情燃烧的时候,他会喜欢上段宜芳一点也不奇怪。

  “什么撬墙角不撬墙角的,我和段宜芳没什么关系,你以后别这样说了。”

  徐东听到他严肃的语气,立马解释道:“这话是知青点那些人说的,我都替你解释好多次了,他们还八卦问我,当初你和段宜芳为什么没好上呢,说实话我还纳闷呢。”

  他和林砚池关系最好,下乡那会儿,林砚池对段宜芳真的特别照顾,偶尔被他打趣,林砚池也没反驳。

  到现在他都没明白,两人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比普通人都不如了。

  这事还真没办法解释,总不可能说他换了芯吧。

  倒是陆学林横插一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只要一个,那就是不够喜欢。”

  这话林砚池很赞同。

  “学林说得对,没在一起,肯定就是不喜欢。其他人我管不着,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提这事。”

  徐东酸溜溜地说道:“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和赵亭松谁更重要?”

  林砚池微微一笑:“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他啊。”

  徐东感觉自己心碎了一地:“就这你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砚池摊摊手:“没办法,谁叫我重色轻友呢。”

  陆学林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林砚池很平静地和他对视着,后者忽然一笑,玩味道:“行啊,你还挺有种的。”

  徐东一个大直男,完全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什么重色轻友,什么有种啊。你们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陆学林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怜悯,故作深沉道:“有时候,智商不高也是种好事,这样可以避免很多烦恼。”

  徐东气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聪明,你了不起,有本事你今晚自己睡,老子才不跟你挤一个床。”

  深冬时候的天气实在太冷,知青点那屋子本来就不保暖,男女知青们为了睡觉的时候暖和些,都和朋友挤在了一起。

  陆学林嘴硬:“我还不稀罕跟你睡一床呢。”

  他有点轻微的洁癖,要不是太冷,哪能这么委屈自己。

  看着吵吵嚷嚷的两个人,林砚池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还有人暖床,可真好。

  不像他,一个人霸占着赵亭松的大床,晚上得把自己裹成蝉蛹一样才能睡着。

  白天忙碌的时候倒不会去想那些事,一到晚上,闻着带有赵亭松味道的被褥,林砚池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倒没有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担心赵亭松在外面过得不好,他那性子,一点不够圆滑,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出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为难。

  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赵亭松能不能赶回来也是个问题。

  林砚池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右眼皮还老是跳,他虽然不是什么迷信的人,但是面对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心里还是挺慌的。

  与此同时,与他相聚千里的赵亭松此刻正在往家里赶。

  出来跑运输比他在村里干活还要苦,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基本都在车上度过,不到两月,他人都瘦了几斤,脸上胡子拉碴的,回家之后家里人肯定都不认得他。

  这会儿是晚上,沈得贵开车速度并不快,老旧的大货车慢腾腾行驶在国道上。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赵亭松不会开车,全靠沈得贵一个人撑着。

  沈得贵害怕自己开着开着车睡着,强迫自己和赵亭松说话:“等回家了,你抽个时间去省城把车学了,下回有活我还找你。”

  他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外甥的,虽然话不多,嘴不甜,但他很踏实,卸货的时候都是跑在最前面,有他一起,沈得贵都轻松不少。

  “这趟你也辛苦了,到时候我再多给你五块钱,你回家给自己置办身像样的行头。”

  不到两个月,就挣了二十五块,这可是农村人想都不敢想的。

  他是以私人名义请的赵亭松,这钱赵亭松可以自己揣着,不需要交到大队去。

  赵亭松也没推脱:“谢谢舅舅。”

  沈得贵道:“谢啥啊,都是你该得的,你是我亲外甥,我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会亏着你。我姐老是埋怨我只顾工作,不顾家里,娶了好几次都离了,这次你回去可得在她面前给我作证,我是真没办法啊。”

  他们这行也是看着光鲜,外人看来,他们不仅工资高,还能走南闯北,到处长见识,听说胆子大的还能在这些货里捞不少的油水,一个月下来,收入很可观。

  但这个中的心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跑长途的,在家的时间不多,出去跑一趟可能就要十天半个月,回来休息不了几天又要出发,家里的女人就跟守活寡似的闹得不行,好多工友都离婚了,不过将心比心,换做是他,他也得离。

  沈得贵现在就想多攒点钱,找个机会换个工作,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要是再不安定下来,这辈子就这样了。

  看着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赵亭松,沈得贵叹了叹气,自己也真是对牛弹琴,他跟这样一个没开窍的人说这些干嘛,赵亭松又不娶媳妇,他又怎么会理解自己的心情。

  他不知道,赵亭松不仅理解他,对此还特别感同身受,年底靠这个挣点外快还行,若是沈得贵想培养他接他的班,赵亭松是万万不答应的。

  他也怕自己在外面待久了,林砚池会生他的气,不跟他好。

  赵亭松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照片,忍不住笑了笑。

  快了快了,很快他就能和林砚池见面了。

  等回了县城,他先去理发店把头发剪了,再把胡子剃了,省得林砚池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

  夜间开车不安全,沈得贵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对赵亭松道:“这路我以前走过,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个仓库,我们俩今晚到那凑合一晚,明早再赶路。”

  赵亭松看他哈气连天,也担心他会疲劳驾驶,点头同意:“行,也不差这一晚,舅舅你要休息好。”

  开了快半个小时,前面果然如沈得贵说的那样有个废旧的仓库。

  两人下车后,就从周围弄了点野草和柴禾,打算在仓库里弄个火堆将就一下。

  不曾想,进了仓库后才发现那里面还有人。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和两个三四十岁的青年男人,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挨着老人坐下,离他特别近。

  年老的那个见到有人来了,十分激动,想说话却又顾忌着什么似的。

  穿着黑衣的青年人一双鹰眼十分警惕地在他们身上扫荡,问他们:“你们是谁?”

  沈得贵在外面跑惯了,一眼就看出这三人有问题。

  但他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冲着三人笑了笑:“夜里开车不安全,我们打算在这里挤一挤,没想到里面会有人,你们要是介意,那我们马上就走。”

  说着,他就放下手中的柴禾,拉了拉赵亭松的衣袖:“小满,我们走。”

  出门在外,想要平平安安就少管闲事,眼下情况不明,他们得赶紧离开。

  “等等。”老人出口挽留,灰色青年低头在他耳边呢喃了几句。

  赵亭松眼看着神色激动的老人变得颓然,哑着嗓子对着他们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走。”

  沈得贵还在扯他的衣袖,赵亭松转身就走。

  出了仓库大门,沈得贵却发现自己扯不动人,他急道:“走吧,小满,我看见了,那人手里有枪,这事咱没办法的。再开一个小时就到南城,我们找警察,让警察来处理。”

  报警是最好的办法,萍水相逢,他们这样做也算仁至义尽。

  赵亭松还是没动:“万一他们把人杀了怎么办?”

  沈得贵咬牙:“杀了就杀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人各有命,出了意外,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这世间不平的事情他见得太多,若是普通纠纷他或许能良心发现出来阻止,可枪这玩意稍不注意就是要死人的,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路见不平。

  家里父母还等着他,走的时候,林砚池也跟他说了要注意完全,他应该走的。

  赵亭松狠心上了车,等车发动一小段路后,他又突然道:“停车,舅舅停车。”

  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看见有人落水他尚能不顾自己安全救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若是一走了之,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他脾气执拗,沈得贵劝不动他,这要是不停,赵亭松跳车都有可能。

  “舅舅,你听我说,我们刚才从城里开到这光是开车就开了三个钟头,他们没车,过来时间只会更长,所以我断定,他们应该是从你说的那个南城来的,那个老人身份看起来不一般,城里肯定有人找他,我回去看着他们,你去城里报警。”

  沈得贵下巴都要惊掉了,他脑子乱糟糟的,只顾着跑,不曾想赵亭松竟观察得这么仔细,连这些都想到了。

  到底是良心未泯,他道:“好,我去找警察,你去守着那个仓库,记着,千万别暴露,一定要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