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国在大会上说那些话,也只是为了显得公平公正堵住大家的嘴,现在林砚池和王永年说好一起在卫生所坐诊给人看病,他也不想添其他麻烦。

  和大队上其他干部商量后,就应了这事。

  王永年识了几天字,自认为和村里这些泥腿子不太一样,身上带了点文人的傲气。但他本质不坏,林砚池来了之后,他嘴上虽然阴阳怪气,实际上还算配合。

  林砚池问了他一些问题,对卫生所目前的基本设施有个初步的了解。

  队上的卫生所医疗工具很少,一类,二类,三类的医疗器械只有风险程度较低的一类,而且一类医疗器械也并不齐全,每个大队配的器械不过都是体温计,听诊器,血压仪,医用纱布这些。

  手术刀和钳子也有,但王永年当初没学过这个,所以用得不多。

  卫生所的药物也所剩无几,西药安乃近和红药水消耗得最快,草药倒是还有不少,但种类并不齐全。

  王永年看到林砚池那有些惆怅的脸庞,心里的气终于顺畅了不少,道:“你以为是我不想给大家治好病吗,条件摆在这里,我就是有那心也无那力。”

  林砚池赞同地点点头:“之前是我想的太片面,这几年真是辛苦王大夫了。”

  见他理解自己的难处,王永年跟找到了自己的知音似的,也不管两人现在是什么立场,忍不住对着林砚池大吐苦水:“一个个都说我医术不好,说我治不好病,他们也不想想,我当初学了不到一年,能有多厉害。我再怎么不好,也没昧着良心乱用过一次药,一个个就这么盼着我下台,也太没良心了些。”

  林砚池知道,王永年的脾气并不是针对自己,换做是任何人被众人当着面这样说,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干他们这行的随时都要做好心里准备,上一秒把你捧上天说你是再世神医的人,下一刻或许就会把你踩到地上说你是害人性命的庸医。

  这就是人性。

  他能做的,也只是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王永年感觉自己和林砚池说得太多,落了下乘,鼻孔朝天哼了哼,就去干自己的事。

  林砚池没事也翻了翻他的医疗记录册,大概是知识水平的问题,王永年写的很简单,只是记载了时间病症以及自己开的药。

  翻阅了一会儿,就有位妇人抱着小女孩来卫生所了。

  “王大夫,我家孩子发烧了,你赶紧看看。”那妇人说话有些喘,额头也布满了汗,看到林砚池时她眼睛亮了亮:“林知青也在,这可真是太好了。”

  发烧这类的病症王永年治过很多次,比较有自信也比较有经验,这下林砚池在场,王永年打算好好露一手,省得林砚池这后生将他看扁了去。

  他将体温计夹在小女孩腋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林砚池见他表现得还算专业,也就默默站在一旁没有插手。

  听这位妇人的描述,孩子昨儿个就在喊喉咙疼,家里大人当她冷水喝多了没怎么在意,今早孩子却突然发起高热。

  小女孩躺在母亲怀里,蔫嗒嗒的没一点活力,嘴皮干燥有气无力的说自己要喝水,林砚池给她倒了一杯她仍觉得不解渴,脸比她累得喘气的母亲还红。

  她喝水时,林砚池注意到她舌边发红,舌苔干燥微黄,看她这些症状应当是邪气入体而引起的热性证候。

  “王大夫,我闺女怎么样,严重吗?”

  温度计上的温度还不到38度5,王永年淡定道:“不严重,等我给她打一针就好。”

  林砚池眉头微微皱了皱,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体温不超过三十八度五的话,正规的医院其实并不推崇打针输液这种注射方式。

  除非服用退烧药没有效果,才会选择退烧针这种注射治疗。

  “好好好,打针好得快,就听你的。”

  听到妇人这么说,林砚池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王永年这会儿是主治大夫,他若是出口阻止,想来更要遭受他的记恨。

  那小女孩听到要打针后,却是极度不配合,本来软弱无力的她,看到王永年拿出的针管,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妇人怀里扑腾挣扎。

  小孩子一旦混起来,一个成年人甚至都没办法制服她,在她的挣扎中,那针头不出所料的弯了。

  这时候的针头都是循环使用,看见弯了的针头王永年心疼坏了,不禁抱怨道:“就几秒钟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家小孩像你这么娇气。”

  林砚池忍不住开口道:“一个生病的小孩,害怕起来哪会想这么多。”

  他摸了摸那哭得快要昏厥的小女孩的脑袋,轻声哄道:“小妹妹,你乖乖的别哭了,哥哥跟你保证,你这病不用打针也能好,乖啊。”

  听着他的温声软语,藏在妇人背后的小女孩这才露出半个脑袋,哽咽道:“真的不用~嗝~打针吗?”

  “真的不用。”

  林砚池搭上她的手,替她诊脉,又细细问了妇人她的症状,确定了她的病症。

  王永年快气死了:“不用打针你不早说,这不是浪费我的药和针管吗?”

  听到他大声的嘟囔,小孩吓得又哭了起来。

  林砚池更是无语,他若是刚才就驳回王永年的治疗方法,王永年指不定跳得比现在还高。

  当着病人的面起内讧,这可不是为医者该干的事。

  林砚池不欲和他多说什么,毫不客气的拿过他平时用的纸笔,刷刷两下就写出一张药方。

  “王大夫,我对这里不熟,麻烦你抓个药。”

  嘿,这小子还敢指使他。

  不过这药方他以前都没见过,倒是可以拿过来看看,偷偷记下来,以后说不定他也可以用上。

  王永年接过药方,十分傲娇地对着林砚池哼了一声,然后就听话的去抓药了。

  林砚池一眼看穿他那点小心思,不慌不忙地对妇人说道:“在《素问·至真要大论》里载述,治温以清,治热以寒,像小妹妹这样的热证治疗就是以清热药组成,我开的这些药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他的话妇人一句也听不懂,倒是王永年一边抓药一边竖起了耳朵。

  听着林砚池的讲解,他又看了看药方,顿时觉得茅塞顿开。

  真是的,他又不是聋子,说那么大声干嘛。

  等妇人带着孩子走后,王永年对林砚池虽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林砚池也能稍微感受到他态度的转变。

  摸准了和王永年的相处之道,后面几天,两人倒是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在卫生所坐诊几天,林砚池治了不少病人,很多王永年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经过他的手,都改善了不少。

  这几天,赵保国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村里人夸林砚池医术好。

  这让赵保国很高兴,因为这证明了他没看错人,他让沈红英晚上多煮一个人的饭,自己去卫生所请林砚池。

  林砚池当赤脚医生这事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需要赵保国找个机会宣布就行,至于王永年何去何从,村里人不知道也不在乎。

  林砚池却是在乎的。

  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医疗如此发达,医务人员缺口仍旧巨大,更别提这样的年代了。

  整个大队上千户人,若是只有他一个医生,怎么忙得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想在村里多培养一些赤脚大夫。

  王永年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人,若是不让他再继续行医,也太浪费人才了一些。

  医术不行没关系,只要王永年肯学,他也是愿意教的。

  按照赵保国以前的打算,他是想将王永年撤掉的。

  听到林砚池这么说后,他思考一番,决定依从林砚池的建议,让王永年继续跟着他学习。

  王永年手上没沾过人命,他也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谈完正事,林砚池眼神四处瞥了瞥,自从上次赵亭松在大会上跑了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

  林砚池忙着和王永年竞争赤脚医生的事,没空找他,赵亭松也就跟消失了似的,没在他跟前露过一次面。

  本以为这次过来能看见他了,哪知家里也没人。

  想了想,林砚池还是主动开口询问:“保国叔,最近怎么都没看见小满哥,他忙什么呢?”

  赵保国没开口,从厨房出来的沈红英听到这话便接嘴道:“这阵子地里活又不多,他能忙什么。没事就去外面瞎晃悠,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说。”

  以前外头有人骂他傻子,在背后中伤他时,赵亭松回来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现在赵亭松都长这么大了,谁还敢欺负他呢?

  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吃亏的可能性不大,但赵亭松最近如此反常,仍然让沈红英这个做母亲的担忧不已。

  林砚池又问:“那他现在在家吗?”

  沈红英点点头:“在呢。”

  林砚池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顺着沈红英手指的方向,林砚池敲响了赵亭松房间的门。

  “小满哥,我是林砚池,能开一下门吗?”

  屋里的人不知在干什么,磨蹭了很久才将门打开。

  四目相对时,林砚池勾起嘴角,下意识就对着赵亭松甜甜的笑。

  一看到他,赵亭松就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那股躁动,似乎又要起来了。

  不知如何是好的他看了林砚池一眼,又慌张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狗狗认错( ̄ ii  ̄;) 吸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