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虽在夜里降临,但其引来的动静并不小,几乎将整座妖域的妖兽都惊醒了。

  单冬凌御剑赶往暖泉附近,身后跟着一条赤龙。

  “怎会突然出现雷劫?”待接近散去的雷云,泷谧惊异地问。

  单冬凌摇头,见不远处的渡劫区域内有人,马上命令雪华剑落下。

  二人走近时,游倾卓正在给褚怀霜喂血。褚怀霜的唇抿得很紧,她只得将血含在口中,一点点逼进去。

  毓苓血顺着二人的唇角淌落,浪费了许多。然而游倾卓一点也不在乎,只要有足够的灵力或妖息供给,她的身体可以源源不断地再生新血。

  不过褚怀霜体表还有不少外伤,她便沾取那些淌下的血,找到一处伤口,就把血抹上去。

  “嘶嘶。”小龙崽趴在她肩头,把体内储存不多的妖息全部渡给她。

  “阿喑!”

  忽听见泷谧的惊呼声,游倾卓才移开脸,抬起头。

  泷谧先单冬凌一步,匆匆赶到她身旁,扫见褚怀霜一副惨状,连衣服都破得不像样子,眉头顿时皱紧,“方才是褚长老在渡劫?!”

  游倾卓点头,听见褚怀霜的咳嗽声,她顾不上和泷谧解释,给褚怀霜擦去唇边血,趁她张口时,捏住她的两腮,而后用妖息划破手腕,把淌血的伤口朝向褚怀霜,让她衔住自己的手腕。

  “怀霜代我和柔柔渡了劫。”做完这些,她才道,“是分神期境界的突破雷劫。”

  “分神期境界?!”泷谧看了小龙崽一眼,再看向褚怀霜时,面色凝重地道,“无怪她伤得这么重……”

  见游倾卓还在给褚怀霜喂血,她忙阻止,“你这样不行,她现在失去了意识,服用太多‘毓苓血’,只会让她体内的妖息紊乱,加重伤势!”

  “此地不是疗伤的地方,我先带你们回去。”单冬凌走到众人身旁,说话时,已催动雪华剑,准备开启传送阵。

  ……

  褚怀霜陷入昏迷,并不是因为笑得背过气去,而是雷劫已经损伤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恍惚之中,她感觉自己浸入了温热的水里,浓郁的草药味不断钻入鼻中。

  隐约,还带着血的腥味。

  褚怀霜一下子辨不出这是谁的血,但她浸在混着草药味和血的暖水中,感觉身体里的疼痛渐渐消退。

  她不知自己昏了多久才醒,只晓得在一片混沌中徘徊许多时间,等到她终于从这片混沌里挣脱出来,一睁眼,对上一张稚嫩的脸。

  褚怀霜茫然地看着这张凑到自己面前的脸。对方是个小女孩外貌,约莫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脸蛋胖乎乎的,尚带着婴儿肥,褐色发丝扎成两个髻,一对绯色竖瞳目不转睛地打量她。

  见她醒来,女孩也只是眨巴了下眸子,抿着唇笑,不说话。

  “……倾卓?”褚怀霜不确定地唤道。

  女孩一愣,而后愤怒地揪上她的脸颊。

  “娘亲笨笨笨!”

  褚怀霜愕然:“啊?!”

  想都不用想,这世上会叫她“娘亲”,还会揪她脸骂她的,只有小龙崽了。

  她猛地坐起来,搂过女孩仔细一看,眉眼还真有几分像自己,龇牙咧嘴时露出的两颗小虎牙也像她,不过瞧着更像幼年期的游倾卓,身上还穿着龙鳞化作的绯衣。

  尽管褚怀霜并没有见过幼时的小道侣长什么模样。

  “你是柔柔?”褚怀霜问。

  女孩气鼓鼓地嗯了一声。

  褚怀霜定了定神,抱着小龙崽,好奇地把她从脸到胳膊揉了个遍,直揉得小龙崽嗷嗷叫,好不容易才从她怀里挣脱,跑出房间。

  褚怀霜垂眸看手,掌心还留着小龙崽的余温,令她莫名有些不真实。

  那女孩……是她和小道侣的孩子。

  等等,她究竟昏睡了多久?小龙崽怎么就能化出人形了?!

  正当褚怀霜惊诧时,房门被推开,闪入一大一小两道绯影。

  小龙崽抱着游倾卓的胳膊,声音软糯地委屈道:“娘亲,怀霜娘亲疯啦!一醒来就揉我……”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给她喂些汤,让她醒醒神。”游倾卓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吩咐,“你去寻珉珉姐姐玩吧。”

  小龙崽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看着游倾卓手拎食盒,快步走到卧榻旁坐下,褚怀霜搓了搓眼睛,喃喃:“我莫不是在做梦罢?”

  “不是梦呀。”游倾卓笑着摇头,轻声说完,放好食盒,凑到她面前,环住她的颈子,俯下脸去。

  柔软相贴,熟悉的感觉让褚怀霜安心地眯起眼。

  “只是你睡得够久而已,怀霜。”移开后,游倾卓又道,听着有些不高兴,“雷劫来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若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不会……”

  她忽顿住,将手放下来,伸进被子里,找到褚怀霜的狼尾巴,顺毛似的抚了两下。

  “你感觉怎么样了?身上还疼不疼?”游倾卓急切地问。

  褚怀霜从刚才醒来开始,就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闻言摇头。

  “不疼就好。”游倾卓笑道,拿过食盒打开,端出一碗汤,“冬凌前辈说,你今天会醒来,我就给你做了补汤,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褚怀霜低头一看,是碗鲫鱼汤,雪白的汤面上漂浮着枸杞与红枣。

  “鱼刺和鱼骨都剔干净了,放心吃就好。”游倾卓舀了一小块鱼肉,和汤一起送到她唇边,“来,张嘴。”

  喝了几口热汤,感觉身子慢慢热起来,褚怀霜稍稍缓过神。

  默默吃鱼喝汤时,她不忘用灵识在游倾卓身上观察。

  她的确昏睡得有点久了,竟没一眼看出来小道侣的异样。

  观察完,褚怀霜接过碗和勺,三两下就将鱼汤解决干净,顺手把碗、勺和食盒都暂时收起来。

  其实她想问的有很多,但现下最担心的,还是自家小道侣的身体情况。

  “我睡了多久?”褚怀霜问。

  “三天。”游倾卓如实答。

  褚怀霜点头,再问:“你为了给我疗伤,放了多少血?”

  游倾卓却反问:“什么放血?”

  褚怀霜不答,伸手要去捉她的腕部。

  游倾卓下意识缩回手,抬眸对上褚怀霜担忧的目光,她只是犹豫一瞬,主动将手又递了出去。

  她清楚,怀霜若是发现端倪,她自然是瞒不住的。

  为她把脉片刻,褚怀霜便皱起眉。

  游倾卓至少损了五成的血,若换作旁人,损失全身三成的血,便会危及性命。

  “你啊,每次都仗着有‘毓苓血’,让自己痛苦。”她轻叹一声,翻身下榻,抱起游倾卓,施术将她的衣物除尽,让她和自己躺在一起。

  “可有及时服药?”褚怀霜边拥着游倾卓,给她渡自己的妖息,边问。

  “……嗯,姑姑每天都盯着我吃药。”良久,怀中的小道侣才作答,声音极轻。既然被褚怀霜识破,她已不打算再强撑。

  褚怀霜又问了她服用的丹药,听罢,稍稍安心了些。至少她们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人,单冬凌和千柠既擅长医术,又热心,不至于让小道侣在自己昏睡期间受苦。

  在她怀里依偎了约莫一刻钟,游倾卓忽道:“怀霜,我又记起来些事,你要听么?”

  “我听。”褚怀霜心中一惊,忙点头。

  “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游倾卓慢慢地道,“为了能让身体产出‘毓苓血’,我吞了许多修士。”

  褚怀霜的手一顿。

  “我依靠消化那些修士,源源不断地恢复灵力与妖息,又将灵力与妖息转化为‘毓苓血’,再放血,给泷诉和他受伤的部下治疗。”游倾卓道,语气无波无澜,“我反反复复做着这样的事,日子一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救人,还是害人……那些饮我血而重获新生的、垂死的赤龙族人,都很感激我,将我视作神明遗留下来的至宝。可那些在我腹中挣扎过的修士,便是永永远远地死去了,连魂魄也没法离开我的身体,渐渐地,亡魂在我的内室洞府里聚集起来。”

  褚怀霜一言不发地听她讲述。

  “吞噬一座城的修士后,我整夜整夜都在做噩梦。”游倾卓继续道,“我梦见他们的家眷在哭泣,梦见他们惨叫着、挣扎着化作血肉,也梦见我自己被万箭穿心,妖身千疮百孔,饱受剧痛却无法死去。”

  道出这番话时,她心有余悸般打了个寒颤。

  “没有人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才能不再做这样的事,也没人能将我从泷诉的身边带出去。”

  她疲倦地闭起眼,喃喃:“我以为,我真的就要这样麻木地苟活下去了。但是怀霜,我最终……还是等到你来接我了。”

  褚怀霜一怔,肯定地摇头:“没有,我所做过的事,只是杀了你。”

  游倾卓却伏在她怀里轻声笑起来。

  “怀霜,你好傻呀。”笑够了,她悠悠道,“要是你不来接我,我们怎么会跑到境外妖域避难?又怎么会有柔柔呢?”

  褚怀霜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只觉两辈子都堵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她看向怀中小道侣,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对小道侣说什么,欲言又止时,只听游倾卓道:“怀霜,我困了,让我靠着你歇一会儿,不用再给我渡妖息啦。”

  游倾卓自己其实也拿不准这件事的真假,但她既然好不容易记起和这桩往事相关的零碎片段,索性就当做真事,混合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全说给褚怀霜听。

  反正怀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等到怀霜想起来,她再改口也不迟。

  褚怀霜整个人还是懵的,小道侣说想歇息,她胡乱应着,也不知自己应了什么,还体贴地把狼尾巴拽出来,塞进小道侣手中,方便她揉揉捏捏。

  狼尾巴很软,毛绒绒的,揉起来手感特别好。

  游倾卓揉着揉着便真睡了过去。褚怀霜昏睡三日,她三日都守在她身边,给她浸泡掺入“毓苓血”的药液,既放血,又喂药,精神和身体的确已经扛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游倾卓:梦里也都是毛绒绒(*/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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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月要备考英语,不能万字了,客官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