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焰霞宫西院见到离大人至今这么多年,长荧也只看过离大人落过一回泪。

  离大人的眼泪很苦很咸,长荧是尝过的。

  “其实也不是很疼的,离大人不要担心。”长荧看不见离大人的神情,只能出声。

  可是这话并没有得到回应,长荧犹豫的又唤了声:“离大人,你还在吗?”

  “你别乱动!”姬离见她摸索着要离开软塌,探手按住要坐起身的她。

  “嗯。”长荧被凶的连忙乖乖躺下,指腹握住离大人垂落的衣袖,方才觉得安心了些。

  姬离看着她那溃烂的伤将纱布透出鲜血,眼眸仍旧是禁不住酸涩,只不过是强忍着不对她出声罢了。

  这般残忍的毒术若是寻常修为的妖,怕是早就化成一趟血水。

  那时看见她满脸都是血迹时,姬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般至八月时,魔界人士以及大妖们纷纷赶到安城。

  姬离为长荧请进府邸诊治的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可无一不是看到狰狞伤口时便吓得慌张后退。

  午后姬离替长荧涂药,那面容的伤仍旧是恢复的极其缓慢,眼眸则是布满血丝猩红一片,她的性命就算无忧,眼睛恐怕也会极难复明。

  “我今日午后有事出去一趟,你好生躺着,不许乱动,知道吗?”姬离替她系着纱布神情严肃道。

  “知道了。”长荧自从看不见之后,整日里就出不得房门半步。

  满城戒备森严的抓捕竹风,姬离看着跪在殿内的易风,心间却是怒火冲天。

  这人贪图富贵也就罢了,竟然无能到如此地步。

  “左长老易风办事不利,罚八十长鞭!”

  “魔尊大人饶命啊!”易风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偷一会懒,怎么就惹得魔尊突然翻脸不认人。

  现下大婚在即,伏灵草妖一族可都在安城等着喝喜酒,现下处罚岂不是毫不留颜面。

  姬离眉头紧皱封住易风的穴位,“将他拖下去,立即执行!”

  “是!”

  当夜里八十长鞭下来,易风血肉掉了大半,整个人半死不活的趴在地面。

  七大护法和不少大妖们装模作样叹道:“左长老真是可怜,魔尊大人怎么为一个逃犯而能如此重罚呢。”

  “是啊,现下左长老位高权重怎么也得从轻发落才是,八十鞭真是极刑了。”

  “可惜魔尊大人一向是易怒的性子,上回右长老花凤触犯号令,听闻关在地牢受尽刑罚伤的更重。”

  “不过这也都怪那个逃犯,谁知道他竟然重伤魔尊大人的宠人,这下怕是出不了城咯。”

  风凉话落下一堆,可是却没有人上前来为易风求情。

  易风羞恼的看着这群面上挂着笑意的护法们,心中更是恨的牙痒痒。

  安城夜里巡逻的妖兵每家每户的搜寻,如有遇到可疑人物,可直接抓捕。

  这般强的搜寻之下,竹风见没有逃窜的可能,又担心会受尽酷刑,便自己服了药。

  姬离听到妖兵汇报寻到竹风尸首时,下令将其游街示众,最后投入焚魂炉之中挫骨扬灰,绝不让他投胎转世。

  夜间长荧窝坐在软塌,因着看不见什么都做不得,所以只能靠耳朵听声音来分辨离大人。

  姬离入内时,漆黑的殿内,那软塌的人立即偏头看了过来出声:“离大人,今天回来很晚呢。”

  “饿了?”姬离指腹轻划,殿内灯盏随即亮了起来。

  长荧毫无反应的点头,掌心捂住肚子应:“嗯,有一点。”

  妖仆们备着晚膳入内,都不敢去看那蒙着眼脸颊受伤的长荧姑娘。

  姬离何尝不知道现下长荧还未完全恢复的面容有些吓人,探手盛着汤说:“你尝尝吧。”

  “喔。”长荧低头张嘴想吃时,没想到会是汤,一下舌头被烫的疼的厉害,“好烫!”

  “笨,你不会吹吹吗?”姬离手握帕巾替她擦拭。

  长荧抿了抿唇应:“可是离大人没说是汤啊。”

  姬离叹了声,只能自己给她吹了吹参汤,这才将汤勺递到她嘴旁,“现下不烫了,喝吧。”

  “嗯。”长荧小口的尝了尝,这才放心的喝了参汤。

  屋内安静除却碗勺碰撞声响外,再无其他。

  虽然长荧看不见离大人,可是总感觉今天的离大人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不好吃?”姬离看着慢吞吞咀嚼的人。

  “没有。”长荧吞咽下嘴里的奇奇怪怪的补药,“离大人,我自己可以吃的,你也吃些吧。”

  姬离看着伸过来的手应:“不用。”

  长荧落了空,只好收回手,乖乖吃着离大人喂来的食物。

  等长荧实在吃不下,离大人才停了下来。

  虽然长荧看不见,可是数着时间,多少也知道应该离成亲快了。

  可是为什么离大人好像都没有再提成亲的事呢

  姬离让妖仆们收拾物件,探手牵着发呆的人往里间去沐浴休息。

  长荧跟着步伐慢慢走着,虽然离大人什么都没说,可是等扑面而来的热雾袭来时,便知道来了里间。

  水声哗啦的响起时,长荧紧紧抓住离大人的手漫入池水,小脸的紧张让人看着好笑又心疼。

  “离大人?”长荧泡在水里,只隐约感觉到离大人就在附近。

  姬离从池水里游近时,她毫无察觉的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分明是紧张害怕的很。

  “怎么了?”若是从前姬离还可逗弄她一回,可现下着实是情况特殊。

  长荧眉头舒展开,似是松了口气的咧嘴笑了笑应:“离大人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姬离没想会被她看出自己的心思,面上稍稍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她也看不见。

  “你没看见而已,怎么是我躲?”姬离指腹都不敢捏她的脸蛋,只是轻触她的耳垂一下。

  只不过长荧还是因突然的靠近而胆小的颤了下,直至整个人入了怀才安心了些。

  姬离看见她那禁不住贪玩水而拨动水的脚,眼眸露出笑意道:“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长荧停了下来认真应:“离大人,你笑了么?”

  “没有。”姬离连忙抿住薄唇,故作严肃道。

  长荧竖着耳朵没有听不出旁的差别,便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等两人沐浴过后,姬离看着那笔直站着的人,只觉得耳垂烫的厉害。

  连同看都不看几眼,只匆忙的替她裹上单薄裙裳,便将她抱回床榻。

  长荧赤足露在外面,手臂揽住离大人的颈间低低的闻了闻道:“离大人,很香。”

  姬离微红着脸应:“胡说。”

  “没有胡说,真的很香。”长荧被放回床榻,很是自觉的往里间躺了躺。

  等两人入榻时,姬离探手轻搂住她,指腹替她涂抹药膏。

  “离大人,我们什么成亲啊?”长荧仰面躺在床榻,脑袋枕在离大人膝上询问。

  那停留在指腹的手微停了停,姬离望着她脸上狰狞的伤难得委婉一回道:“你现在这样的伤,成婚估计是见不了人”

  长荧掌心捏了捏手里的软枕,下意识想用手摸脸蛋问:“现在很吓人吗?”

  姬离探手握住她的手勉强的应:“没有,等你伤好些再说也不迟。”

  “可是离大人之前说成婚不能随意取消的啊。”

  “那是你,又不是我。”姬离将她地手放在一旁,继续解着纱布。

  长荧有些低落的抿了抿唇问:“那要是永远都不好,难道就一直不成亲了吗?”

  姬离眉头微皱道:“不许说这种晦气话。”

  “好吧。”

  八月初旬护法们和大妖们眼看离中秋婚宴越来越近,可是魔尊却还没提及大婚宴会时,多少有些议论纷纷。

  城内酒楼里聚集各路妖怪和魔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回要是再推迟婚宴,我看估摸是没戏了。”

  “是啊,俗话说事不过三,这都是二回了。”

  “听闻是那伏灵草妖被魔尊藏的严实,有人说是毁容,有人说是受了重伤,不管如何估摸是要被魔尊厌弃了呗。”

  安城里议论纷纷时,长荧白日里在屋内无法随意走动,便只能坐在特意移到窗旁躺椅。

  屋内窗户打开时,日光便会照进屋内,整个人坐在躺椅里的长荧晒着日光有些昏昏欲睡。

  正当长荧困顿的厉害,窗台传来脚步声响,似是几个妖仆在那庭院内清扫。

  “听说这屋里的长荧姑娘模样吓人的紧,魔尊大人都下令旁人不许擅自入内。”

  “我上回奉茶时见过一回,确实是满脸伤疤而且还成了瞎子。”

  “难怪魔尊大人要推迟婚宴,我光是看一眼都差点吓死,真是太丑了。”

  脚步声渐远时,长荧侧卧在躺椅里,掌心紧紧抱住软枕没有出声。

  原本还觉得温暖的阳光忽然间冷的出奇,长荧探手摸着自己脸颊,只碰到密密麻麻类似疙瘩的东西,下意识想要扣下来时,忽地刺痛使得长荧停了手。

  长荧闻了闻指腹的血腥味,才不敢去碰伤口,耳旁回响起离大人先前的话。

  你现在这样的伤,成婚估计是见不了人。

  原来离大人是因为自己变丑才不愿意成亲的啊。

  可是长荧想不明白心口为什么突然闷闷的有些难受,探手摸索着薄毯而后将自己紧紧裹在薄毯里。

  整整一日长荧都没有离开躺椅,姬离回到屋内时,便看见那蹲在薄毯里的一团,还以为她是在熟睡,所以特意放轻步伐。

  可等走近时,姬离才意识到她的呼吸很急,并不像熟睡时的平稳。

  “长荧?”

  姬离按手准备撩开薄毯。

  可薄毯却被她紧紧扯住,姬离不解的看着不肯出声露面的人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

  姬离有些困惑的看着仍旧不愿从薄毯里出来的人,神情严肃的坐在躺椅旁,“没事为什么要躲着我?”

  “因为长荧现在很丑,所以不想见离大人。”

  “你确定?”姬离没想到她会说不想见自己这般话来,心间又气又担心她的反常。

  “嗯。”

  因着她一直躲在薄毯也不是回事,所以姬离故意骗了她。

  等殿内悄无声息时,长荧没有听到半点声响,方才悄悄探出脑袋来。

  只不过因为眼前蒙着纱布而没法确认离大人是否真的离开。

  姬离看着那趴在躺椅的人,虽然看不见却还四处转动脑袋,怎么都傻的很。

  “你看又看不见,找什么呢?”姬离趁机拿走她的薄毯。

  长荧忙用手遮住脸,姬离这才发现她脸颊有一处新的疤痕,眉头微蹙的握住她的手问:“你这伤怎么弄的?”

  “我不小心抓到的。”长荧没办法躲避,手被离大人紧紧扣住而无法动弹。

  姬离看着她这般抗拒的模样,心想她自己又看不见,那定然是从妖仆们听见了些风言碎语。

  “我不是再三提醒过让你别碰脸吗?”

  “对不起。”长荧低垂脑袋不敢抬头。

  “你告诉我是哪个多嘴的妖仆说你丑了,我非得把她的舌头割下来不可!”姬离气恼的出声。

  长荧连忙摇头探手抓住离大人的手应:“不要。”

  姬离看着她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又气又恼的很,可见她的伤还没恢复也只得暂且忍住。

  “你倒是护着外人,怎么就专会气我呢?”姬离手臂环住身旁的人,“方才竟然还说出不想见我这种混账话来四人。”

  长荧没法动弹,脑袋枕在离大人怀里低声应:“她们说离大人推迟成亲是因为我长的丑很吓人。”

  “吓人倒不至于,只是丑了点而已。”姬离看着她那密集的伤疤违心的安慰着。

  “真的吗?”

  “她们说你就信,我说的怎么不见你信?”姬离指腹捏住她的耳垂不乐意的追问。

  长荧没敢乱动应:“因为离大人最喜欢骗我了。”

  上回被骗的喝了肚子疼的药,长荧可还没忘记呢。

  姬离见她还记着上回的事,又忍不住想笑的松了手道:“我骗你那也是为你好,她们骗你那是嫉妒你,这怎么能一样?”

  “她们为什么要嫉妒我?”长荧都不认识她们啊。

  “当然是因为她们嫉妒你能……”话到嘴旁时,姬离莫名有些说不出口来。

  毕竟恐怕只有她还不知道,现在仙门道人领地丢失大半,姬离手里掌握近乎三界的生杀予夺,任何人都会心生觊觎的权力。

  长荧等了半天也不见后半句问:“离大人,话还没说完呢。”

  姬离回了神应:“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她们说的是假话。”

  “那离大人我们中秋还成亲吗?”

  “这个……”姬离有些犹豫的应:“你的眼睛还没好,成亲会不会太急了些?”

  她的伤太重,姬离怕耽误越久,到时误了治她眼睛的伤。

  “不急啊,长荧现在每天都没有事做呢。”

  姬离见她这般说,只好应:“那好吧。”

  长荧掌心扯住离大人的衣裳问:“真的?”

  “这事还有假的不成?”姬离无奈的看着她,心想现下城内流言纷纷,婚宴早晚都要办,既然她想那便按期举行,左右自己多注意些就是了。

  城内婚宴消息一发出去时,姬离将府邸内的妖仆们又换了一轮,省得她们乱嚼舌根骗的长荧傻乎乎的伤心。

  花凤得知消息时,亲手撕了请帖,连夜赶去了东山。

  这场婚宴绝对不能成!

  婚宴当日里安城从早到傍晚烟花炮竹不曾停歇,宴席更是遍布大街小巷。

  长荧脑袋盖着红盖头,一个人坐在花轿里,耳朵听着外边热闹的场景,只可惜自己看不见热闹场面。

  等到轿子停下来时,外边出了声,“新娘子,来了。”

  姬离怕她不稳,主动握住那探来的手,将那系着红绣球的红条塞入她手里提醒:“可别松手,握紧些。”

  “嗯。”长荧听见离大人的声音,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当初见过离大人穿过大红嫁衣,长荧都能想像现下离大人有多好看。

  府邸有三道门槛,姬离生怕着她栽了跟头,所以让人拆了门槛,细细叮嘱着她,“别急,慢慢走就好。”

  对于人间的繁文缛节,姬离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可是长荧不知为何却很是热衷。

  从知道成亲时,便嚷嚷想花轿拜堂,好似对此感兴趣的很。

  魔界的婚宴大多都是露一面喝酒助兴便就算成了。

  “新人,一拜天地……”

  待姬离看着长荧被领进屋内才松了口气。

  而诸位大妖和魔界中人同样是凑了回热闹,心想这魔尊大人可真是费了心思,从早到晚折腾城内的妖忙活个不停。

  夜深时炮竹声仍旧未曾停歇,长荧坐在软乎乎的床榻,心里还纳闷为什么离大人不让自己去喝酒呢。

  明明当初楼里的姑娘们说相公都是要很会喝酒的。

  为此长荧那一回都不知灌了多少杯酒,可是知道现下长荧别说酒就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肚子咕噜地叫唤个不停,可是长荧也不敢乱动,因为姬离叮嘱说脑袋上的红布要等她来揭开才行。

  深夜里姬离微醺的进屋时,长荧昏昏欲睡的抱着床柱打瞌睡,好不容易听见声响,连忙坐直了些。

  “离大人,你回来啦?”长荧清晰的东闻见浓重的酒味弥漫而来。

  姬离坐在一旁,探手揭开那挡住她的红盖头,她面容上的疤痕其实已经淡了许多,眼部被细白纱布遮住,只露出琼鼻和那樱红的唇,倒显得别有一番含义,“累不累?”

  “不累。”长荧偏头满是期待的伸展着手,“离大人,成亲要喝酒的哦。”

  “酒?”姬离微愣的看着她,这才想起来人间还有交杯酒一说来着。

  姬离起身从那方桌倒着酒,而后回到床榻,将只有一口酒的酒盏递至她手旁道,“交杯酒,你倒记得清清楚楚。”

  两手轻挽过时,姬离将杯盏酒饮尽,只见她眉头微皱了起来叹:“好辣。”

  “这酒有些上头,所以没敢让你多喝。”姬离眼眸含着笑,只见她满脸连同耳朵都通红了起来。

  长荧没想到交杯酒这么难喝,一时都不敢再喝第二杯了。

  姬离拿走她手里紧紧握住的酒盏取笑道:“莫非这就醉了?”

  “没、没醉呢。”长荧摇了摇头,心里却好想看看离大人现在是什么模样。

  “来,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姬离牵着她桌旁走去。

  长荧紧握住离大人的手入座念叨:“真的都饿坏了呢。”

  毕竟一大早就没有吃东西,姬离也知道她禁不住饿,便都盛了些她爱吃的。

  “外面一定很热闹吧?”长荧咬了口鸡蛋问。

  姬离给她倒着茶水应:“嗯,今夜整个安城都会很热闹。”

  长荧羡慕道:“如果能看看就好了。”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你非要急着成亲。”姬离把放凉的茶水放至她掌心,提醒了句,“小心烫。”

  “那离大人今天穿着什么衣裳呢?”长荧抿了小口茶水好奇宝宝似的问。

  姬离为配合她的红嫁衣,所以将自己的墨色裙裳换成朱红长裳。

  “自然是跟你一样的颜色。”姬离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可不是同她闲谈度日。

  长荧弯着眼眉笑了笑应:“那一定很好看的。”

  “说谎,你又看不见,怎知道我好看?”姬离探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头。

  “没有撒谎,以前长荧见过一回的。”

  这般一提,姬离倒是记起自己那回要与妖王成亲的事了。

  一晃多年,谁想到自己竟跟长荧拜堂成亲。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姬离以为她对自己的事都是不上心的。

  长荧抿了口茶水问:“那我穿嫁衣好看吗?”

  姬离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的直接,这些年她一向是穿浅色衣裳的多,这般鲜红的颜色衣裳看着反倒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到底她还是年岁大了,虽然眼睛被蒙住,可身段较之从前已是天差地别。

  “好看的。”姬离悠悠的将视线从她身前移开,兀自抿了口酒水。

  长亭腼腆的笑了笑应:“吓死了,刚才离大人看了好久都不出声,还以为是不好看呢。”

  姬离险些被酒水呛住,不由得庆幸她这会是看不见,否则早该被她发现了。

  “离大人,我吃饱了。”长荧用筷子扒拉碗里的红枣念道。

  “好,先去洗漱吧。”姬离握住她的手准备带她去往沐浴。

  可没想到她却忽地出声:“离大人,我还没去跟大家喝酒呢。”

  姬离偏头不解的看着她问:“你为什么去跟大家喝酒?”

  “因为当初楼里姑娘们说相公都是去喝酒的。”

  “谁说你是相公,今夜你是新娘子。”姬离忍俊不禁的看着傻愣没回过神的人。

  “啊?”

  姬离牵着她往里间走微羞的催促道:“傻瓜,别愣着了。”

  长荧还没从相公变成新娘子的变化中缓过神来,待沐浴出来时两人都已经回到床榻。

  “那我们要洞房了么?”长荧还不知道新娘子要怎么洞房呢。

  “当然,新娘子快躺下吧。”姬离见她呆愣的躺在大红被褥,整个人好似紧张的不得了。

  姬离俯身亲了下她,掌心正肆意而动时,她忽地认真开口说:“离大人,感觉洞房跟侍寝好像啊。”

  “别说话。”

  “唔……”长荧被堵住了嘴,心想感觉今天的离大人好热情啊。

  东山大殿外的护卫多数被抽调去仙门道人领地,余下些许全然不是花凤的对手。

  待殿内护卫倒地时,花凤看着大殿上当那被囚住的球形铜具被吊在大梁之下出声:“姬月,今日姬离和一个女子大婚,你想去看看吗?”

  那被黑雾缭绕包围的铜具开始缓缓摇晃,“花凤你若是能放我出去,将来必定有你重赏。”

  花凤可不想要什么重赏,仙魔相恋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姬离现在被长荧迷了心,自己绝对不能让她误入歧途。

  “好。”

  黑夜里大风将安城府邸前的灯笼摇晃的厉害,妖怪们大多喝的烂醉如泥。

  电闪雷鸣之际,狂风吹灭婚房内灯盏,床榻纱帐随之垂落时,那暧昧声自暖帐内弥漫而出。

  那一道道雷电将昏暗屋内时而照亮,连同那纱帐内的曼妙身影也在不经意间投落至墙壁。

  “离大人……”

  姬离只觉得耳旁的呢喃就像是最致命的药,怀里的人像是火,连带自己也即将被她燃烧殆尽。

  狂风暴雨落下之时,屋内却愈演愈烈,一声闷哼响起时,方才戛然而止。

  暴雨打在窗户声音尤为清晰,长荧累的就像是被暴雨里的一片叶子,却因为看不见而害怕的唤着:“离大人。”

  “别怕,睡吧。”姬离掌心轻抚怀里的人,意犹未尽的亲了下她的侧脸。

  因着长荧伤还未痊愈,姬离怕她承受不住过分的亲昵,所以没有故意折腾她。

  正当姬离亦有些困时,东山大殿的咒法却已经被花凤强行解开,没了束缚的姬月迅速逃离大殿。

  姬离眼眸忽地睁开,连忙在屋内设下结界,这才匆忙的出了屋,只见窗外暴雨之中的黑蛟盘旋在上空,而后俯从至这方。

  不少妖兵们见此场景吓得连忙逃窜,整个安城骤然间乱成一团。

  “你居然跟一个女子成婚,真是丢尽我的颜面!”姬月化成人形出现在面前。

  “谁放你出来的?”姬离手中幻化出长剑,身旁划出十二雪灵径直攻向她。

  十二雪灵借助雨水化成十二条蛟龙身形,翻动之间连同房屋都禁不住的颤动,瓦片很是轰隆的倒塌。

  姬月指间划着咒术同雪灵做斗争,可到底被关了多年,修为自是不比姬离,便将视线瞥向姬离护在身后的房屋,心间不由得毒辣计策。

  暗夜里无数条黑虫汇聚成喝酒齐齐奔向那处房屋,姬离识破她的心思,纵身化着咒术挡住那密集的毒虫。

  “你怎么会道家咒符术?”姬月不敢相信的后退数步。

  当初长荧在藏书阁抄了三年的书,后来她阴差阳错中了咒术无法解。

  从那以后姬离也是不少道门书籍,虽然心法口诀学不得,可这等画符咒术的招术对于姬离简单的很。

  “你如果不想死,就给我离她远些。”姬离自从被火焰珠重伤之后,修为并没有完全恢复,眼下若是姬月强行死拼,恐怕还不一定鹿死谁手。

  姬月恼怒挥动长鞭道:“该死,我是你母亲!”

  “从你把我像物件一般卖给妖王时,你就不再是我的母亲了。”姬离指腹划着咒术,冷漠的应道。

  那些年姬离为姬月除去异党受过数不尽的伤,可还是抵不过姬月对于权势的贪婪。

  “只要有生死符,你是杀不了我的!”姬月没想到姬离修为进步如此之快,现如今更是咄咄逼人,

  姬离嘴角渗出鲜血眼眸满是受伤道:“这世上哪有会为自保而选择对女儿赶尽杀绝的母亲!”

  狂风暴雨之间阵法光亮起时,整座安城刹那间陷入冰封。

  所有的雨水化成寒针一道道穿过疯狂逃离的姬月。

  为了提升对极寒之症的运用,姬离已经是到耗尽心力的地步。

  姬月最终还是逃离安城了。

  姬离看着手背的冰霜时,心口随之钝痛的厉害,眼前日渐模糊时,低声呢喃道:“长荧……”

  这一夜的暴雨天明时才消停,长荧迷糊的醒来时,只觉得腰酸背痛的厉害。

  昨夜里本来热的要命,可后来又冷的很,长荧只觉得头晕的厉害,好似连同嗓子也很是不舒服。

  唉,当新娘子好累啊。

  长荧依偎在离大人怀里,整个人悄悄靠近了些。

  离大人睡的太熟,好像都没有动静呢。

  本想等着离大人醒来,可长荧发现肚子都已经咕噜叫唤时,身旁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长荧犹豫的靠近着唤:“离大人?”

  这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长荧看不见,所以才没发现离大人那盘旋在脸颊旁的青色蜈蚣正飞快的躲避长荧的靠近。

  “别动。”姬离眉头微皱的探手搂住怀里乱动的人,嗓音低哑的厉害。

  幸好长荧的火焰珠灵力及时控制住极寒之症的爆发,姬离鼻翼呼出极冷的气息,贴近怀里的人。

  因着离的很近,掌心不小心碰触时,让长荧想起昨夜的洞房,小脸忽地热的紧。

  姬离敏感的感受到怀里的火炉子发烫的厉害,眉头微蹙的睁开眼。

  怀里的人长发撒落在枕旁,脸蛋红扑扑的诱人极了,许是因着眼眸被纱布遮住,显得整个人越发乖巧的很。

  “怎么了?”姬离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前,指腹将挡住她脸颊的细发挽至而后,言语微停顿的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啊。”长荧虽然看不见,可是能感觉到离大人注视的目光,唇角上扬的应着。

  姬离指腹按了按她上扬的嘴角,自己却忍不住跟着笑了问:“你分明就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怎么当相公?”

  长荧听着离大人微哑的声音,耳朵里还泛着痒,昨夜里离大人好像也这样取笑过自己呢。

  “我可以慢慢学啊。”长荧很是认真的说着。

  “你再怎么学,肯定比不过我。”姬离有些困倦的说着,“不过现下你陪我再多睡会吧。”

  长荧看着话音未落,便陷入熟睡的离大人,心想怎么当相公感觉比当新娘子还累呢?

  这一夜从天明睡到黄昏,长荧忍着饿都没有出声打扰离大人的休息。

  这般过了好几日,离大人才恢复些精神。

  深秋里姬离派人到处抓捕姬月和花凤,因着魔界内部出了差错,所以围攻无涯山一事暂且被压下。

  等姬离好不容易寻到新药给长荧制眼睛时,人间已是寒冬时节。

  一夜之间整座安城裹上素白雪装,虽然长荧眼前蒙着纱布什么都看不见,手里却宝贝的捂住一捧雪。

  可惜因着她火焰珠的灵力,那捧雪在她掌心不过眨眼间便融化成雪水。

  早间姬离品着雪水煮的茶,长荧喜欢喝甜汤,所以自己捧着小碗吃的兴起。

  “这药若是再不见效,恐怕就得寻旁的法子了。”姬离探手在她面前晃悠,眼眸不由得担心的紧。

  长荧吃着粉嫩的芋头应:“离大人,这个好好吃啊。”

  姬离无奈的收回手说:“你难不成真想就这样一直当个小瞎子?”

  “当然是不想的,我都好久好久没有看过离大人的脸呢。”长荧数不清时日,所以只能用模糊的词。

  “哪有你说的这么久?”姬离拿着帕巾替她擦拭嘴角,“从七月到十一月也不过就是四个月而已,算起来才一百来天,难不成你就忘记我长什么样了?”

  长荧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迟疑的愣住应:“没忘,还是记得一些些的。”

  姬离挑眉看着她这般回应,从她手里端走的碗,将她的手放在脸侧道:“我看你保不准再过些时日,就连一些些都记不住了。”

  那指腹传来的细腻而微凉的肌肤是长荧尤其熟悉的。

  从清秀细长的眉头到微微上挑的眼角,高高的鼻梁到薄薄的唇,长荧慢慢的轻抚而过念叨:“我不会忘记离大人的。”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人。”姬离轻咬了下她的手。

  长荧并不觉得疼,所以只是笑了笑没有躲,满是认真的说:“我真的记得离大人。”

  “好,那你说你记得我什么?”

  “我记得……”长荧缓慢的移着手,将指腹停在右眼眉梢,“离大人,这里有一颗红痣。”

  姬离微愣的看着面前的人出声:“这颗痣小的很,你怎么知道?”

  “当时在跟离大人亲亲的时候,因为离的很近,所以就看见了。”

  其实姬离没想到长荧会记得自己,薄唇亲了下她那还有微甜的唇道:“这就算是给你的奖励吧。”

  长荧腼腆的笑了笑说:“那离大人可不可以再盛一份甜汤给我啊?”

  额……

  大雪纷飞的时节里,无涯山因为被妖兵包围封锁,馆内粮食等物件本就缺乏稀少。

  忽地一场大火离奇燃起时,不仅粮草没了,就连冬衣都匮乏的很。

  因此华逸连同部分道士偷偷下山打算购置些物件带回给众师兄弟们。

  这附近最近的便是安城,妖雪儿因着大师姑的嘱托,所以才不得不冒险陪同他们一同下山。

  冬雪地里走起来有些湿滑,妖雪儿幻化成老婆婆入了城顺便打听长荧的消息。

  没成想竟然有道士暗自潜入魔尊府邸,妖雪儿本来就怀疑无涯山内鬼不止子柔那两个。

  毕竟这场火来的也太稀奇,这要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哪有这么凑巧。

  午后长荧在屋内无聊的拄着拐杖练习行走。

  “砰”地一声响起,长荧膝盖撞到柜台疼得眼泪都差点冒了出来。

  现在没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现在离大人出门都不愿带自己出去随行,长荧只好自己慢慢再练习。

  原本安静的殿内忽地从窗外落进声响,长荧耳朵灵敏的察觉到异常,手中握着拐杖,心想难道是风雪把什么东西刮进来了吗?

  “别出声。”妖雪儿吓得捂住长荧的嘴,躲在窗户旁看着巡逻的护卫们离开。

  长荧闻见熟悉的气息,放松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出声,那手却被突然间拍开。

  “哎呦,这么就不见,小长荧怎么变成小色鬼了?”妖雪儿看着眼前裹着纱布的长荧,多少听闻近日来发生的事。

  “我没有。”长荧刚才只是不小心碰到的,连忙着急解释,否则这要是让离大人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妖雪儿忍俊不禁的笑:“逗你玩啦,傻孩子。”

  长荧这才松了口气应:“妖姐姐,你怎么来安城了?”

  “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妖雪儿正要说时,忽地察觉到动静,连忙消失在殿内,“姬离来了,我有空再跟你说啊。”

  姬离紧跟着现身时,看着长荧傻站在窗旁吹冷风,方才松了口气。

  妖雪儿那家伙要是再敢拐骗长荧,以后非得把她们狐狸一族灭了不可!

  “离大人,你回来啦。”长荧伸展手臂小心的向前移动。

  “你站在窗旁做什么?”姬离掌心握住她的手,顺便将窗户关上。

  长荧没敢说妖姐姐来了,只好应:“我在练习走路呢。”

  姬离看着她手里的拐杖说:“你好好的待在屋里不好吗?”

  “可是我更想跟离大人待在一块,不想一个人在屋里待着。”长荧指腹缠绕住离大人的掌心认真说着。

  因为眼睛看不见,长荧完全没发现离大人因着这句话而羞得脸颊通红,反而还很担心被离大人询问妖姐姐的事而紧张的很。

  等长荧被亲的晕头转向时,才发现自己多想了,今天的离大人尤其的热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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