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好冷——】

  “祂”睁开眼, 入目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刺入骨髓的寒意。

  “祂”张开嘴,嘴边浮现一片小泡泡, 发不出一丝声音。

  【谁能来……救……】

  【鬼灯大人……】

  ****

  他在下沉。

  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 那种液体黏腻冰冷, 寒气顺着皮肤, 沿着指间往身体里钻, 像是要侵入骨髓。身体在这样的寒冷中变得僵硬, 仿佛动一动就能掉下冰渣。

  ——这让他忍不住想到蛇。

  动了动几乎被冻得僵直的手,四月一日伸手取出一张写满鲜红敕令的符纸。符纸贴在胸前, 泛起的暖意慢慢驱散这股阴冷的寒意。

  他这才睁开眼——睁开与不睁开, 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胸前符纸发出的淡淡萤光, 入目的是仅仅是无边的、空寂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样黑暗里。就像是隐匿在草丛中的猛兽, 张着嘴看着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异类。恶臭的诞液顺着狰狞的獠牙缓慢滴落,毫不掩饰的恶意直直冲向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皱眉, 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掉进这样的梦境——围在他身边的寒冷粘稠的液体混杂着数不清的恶意、扭曲、疯狂, 腥臭的味道直冲鼻腔,几乎让他作呕。

  这到底是谁的梦境?

  忽然一阵轻灵的歌声响起,周身的黑暗像潮水一般褪去,转而绮丽的,梦幻的色彩缓缓填充这片天地。

  他的脚下也有了实感,身旁青葱一片,青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白色不知名小花。

  “啊,还好我来得及时呢。”像是在跳舞一样,一个紫色的小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

  “多谢了,梦蝴蝶。”四月一日毫不意外看着面前的蝴蝶妖, 默不作声把胸前的符纸撕下——没有妖怪喜欢这东西的。

  “嗯……”梦蝴蝶摇摇头,蝴蝶发饰像是飞起来舞动一般。她看着四月一日,“您是怎么会掉进这个梦里的呢?”

  “这个梦……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它的主人从那样可怕的梦境中解救出来。”梦蝴蝶转头,现在已经看不到那样深沉的黑暗了。

  “您能帮我带出这个可怜的孩子吗?”

  梦蝴蝶的这个请求,四月一日并不觉得奇怪。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梦境,但是不论是人还是妖怪,都不可能会有如此多的恶意聚集在梦中。

  梦境的主人,怕是被困在这莫名的浓烈恶意中,无法脱身。

  而更加麻烦的,却是梦境的主人会慢慢被这样浓烈的恶意浸染,最终迷失自我。

  梦蝴蝶不是不想带出这个孩子,只是她本身并非强大的妖怪,在这样的恶意浸染下,保持自身不被影响已是她的极限,更别提帮助那孩子了。

  “那不如就以此作为你带我出梦境的代价吧?”四月一日笑着说,温润的像是水流一般的光芒在他的眼底流动。

  “诶?!这样没问题吗?”

  梦蝴蝶惊讶地看着四月一日——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她根本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了。

  “没关系的。”这也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说出的话——他早就不会再因为收取代价不平衡受伤了。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这场梦境大概就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关键。

  哪怕是没有梦蝴蝶的请求,他也得搞明白这个梦境里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恶意。

  ****

  “夏目君……夏目君!”

  猛然被惊醒,夏目贵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颇为无奈的毛利兰,还有一脸幸灾乐祸的世良真纯。

  “怎么了吗?”

  毛利兰眼神古怪的看着他,默默地指了一下窗外。

  他顺着少女的手扭头,绚丽的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金灿的太阳将最后一丝光亮撒落在地面,不甘不愿的沉落西山。

  “好漂亮……”他喃喃出声,日落的余晖映在眼瞳中,分外明亮。

  “诶?”然而只是在这样的美景中沉迷一瞬,夏目贵志猛然反应过来,他明明记得刚才阳光正好,他甚至能看清老师板书时粉笔掉下的灰屑在空中凌乱飞舞的啊?

  在转头一看,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她们面面相觑。

  “夏目君,你从第三节 课一直睡到现在,我们怎样都喊不醒你。”

  毛利兰叹气,世良真纯懒洋洋的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对了,鉴于你公然在藤山老师课上睡觉,他可是相当生气呢。”

  “所以,夏目君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会突然睡那么久?”还一直叫不醒?

  天知道他们几个为了喊醒夏目用了多少方法。

  “不……”事实上,夏目本人都很惊讶自己怎么会睡那么久——自从转校,已经很少有妖怪再来找他了,他又是不会熬夜的性子,最近睡眠也挺好,没道理突然睡着啊。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夏目有些不确定的说。

  他也完全不记得那个梦的内容,只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在痛苦的挣扎——但是那种挣扎也越来越微弱,甚至到最后夏目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细微的动静。

  他仿佛就只是隔着漆黑的幕布看了一场哑剧一般。

  不、不对。

  他还记得的,他无意间转头时,看到的那双金灿的蛇瞳——那双冰冷的、非人的、诡异的、却又灿烂绚丽到极致,几乎叫人彻底沉溺在其中的蛇瞳。

  【那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再然后,他就被面前的少女叫醒,对那个梦境也只剩下了稀薄的可怜的印象。

  “那……要去问问四月一日先生吗……”毛利兰皱起眉。她不像夏目和四月一日那样,没有见到非此世之物的能力,夏目这样的情况也只有更有经验的四月一日才能解决。

  尽管……现在可能并不会是很好的打扰对方的时机。

  他们也确实去的不太是时候。

  “哇这……!”

  他们只是听全露多露说四月一日就在后院,推开门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啊!

  样貌精巧可爱,有着一双猫瞳猫耳,甚至还有猫尾巴的少女躺在四月一日膝上,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似乎很舒服的样子。四月一日的手也停留在对方颔下,不轻不重的抓挠,神色温和。

  “嗯?没见过的小朋友呢。”听到了夏目他们搞出来的动静,猫女直起身,好奇的打量着面前两个小小的人类。

  “还真是神奇啊……”猫女凑到夏目贵志面前,惹的夏目满脸通红才笑眯眯退开。

  “好啦,既然消息已经给你带到,那我也就走了。”

  “不再多留一会儿吗?”四月一日笑着问。

  “不了。”猫女一边说着,一翻身就爬上了墙头,顺手捞住了面前浮动的金鱼,“以后有消息再告诉你!”说完,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猫女小姐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哦。”四月一日像是在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两人解释,却让两人更加迷茫,不过好在他们还没忘记首要任务。

  “梦?”

  听完夏目的陈述,期间还夹杂着毛利兰的补充,四月一日皱起眉,下意识反问道。

  不过他也明显没想得到两个少年人的回答。思绪飘远,不自觉绕到梦蝴蝶的委托上。

  自从遇到这几个小家伙开始,一件一件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浮现,他隐约察觉到这些事情中千丝万缕的关联,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丝把所有的事情串联。

  暂时把心中的猜想压下,四月一日转而又笑着看着夏目,笑容里怎么都带上了一份老奸巨猾的意味。

  “夏目的情况我会想办法调查——不过在那之前,可能还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呢。”

  ****

  “乖孩子。”

  安部凌看着眼前巨大的诡异容器,里面液体黑浊,却挡不住那双暗紫色眼眸中的光芒。

  那不是人的眼睛——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该有的眼睛。

  冰冷毫无机质,就像是人工做成的华美装饰一般——可那双眼睛里的暗沉杂质却又不是任何一种工艺能够造出的。

  那仿佛是凝聚了世间最深恶沉重的恶意,黑压压的降沉在眼底,但是那双深邃暗沉的紫眸中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空洞——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这双眼睛里,偶尔还有那么一丝波动,然而不等这微弱的波动蔓延而出就被盘踞在眼底的深沉恶意狠狠碾碎,直到这双眼睛里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

  安部凌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若是有人恰好看见,怕是能直接被这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中可怕的冷意吓得卧倒在地。

  他看得见的——那黑浊液体下,皮肤惨白,甚至还隐约透露青色的娇小躯体,还有遍布躯体之上诡异奇特的纹路。

  【就快成功了哟……】

  他无声的笑起来,眼尾的红色眼影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一抹妩媚,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下更是阴森可怖。

  他筹划了这么多年,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现在终于要见到最终的成果了。

  只要得到最后的那个祭品,“祂”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最高尚的存在。

  十分美妙的是,他也早已物色好了那个祭品。

  他要向他们证明,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