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醒来的时候是在熟悉的石观音的房间。

  他费尽心思晕倒了,结果石观音根本没回来……

  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怀瑾默默的想。

  他早该知道,石观音真正爱的只有她自己。

  而他不过是个可以完美寄寓的替身罢了。

  他下了床,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是白天,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桌子上是熬好的药汁,已经凉了。

  周怀瑾没敢喝,也不想喝,将药偷偷的倒进了花盆里,他打开窗子,本来已经习惯了的静谧透着异样的感觉。

  他仔细的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几近于寂灭。

  出什么事了?

  他谨慎的抽出琅琊,贴着墙慢慢的有着,脚步轻轻,轻轻。

  然而他并不需要这样的小心翼翼了,因为这里已然没有一个活人。

  画眉鸟。

  原来她一直关注着沙漠里发生的所有的事,甚至会还提前杀死了这些人。

  可是她为什么放过自己?

  因为是楚留香的朋友么?

  他并不觉得这很庆幸、很有意思。

  虽然她后来也救了人,但她完全是为了救自己,从她的行事作风来看,这是一个同样有着石头心肠的女人。

  他的手变得冰凉冰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沧浪一声,琅琊掉在了地上。

  周怀瑾茫然的伸手探了探,摸到的只有空气,他跌坐在地上,满脸的茫然。

  曾经很熟悉的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尸体层层叠叠,由柔软走向僵硬。

  他不是没见识过死亡,也不是害怕死亡,但当人面对这样灾难性的场景的时候,都会感受到深沉的震撼。

  这是生命与死亡独给人的感受。

  周怀瑾讨厌死亡,也讨厌这种不由分说的审判。

  能审判人的从来不是另一个人,而是社会约定成俗的律法,无论你是谁,都要遵守规则。

  江湖人总觉得自己有自己的律法,这是错的。他们也是人,并不高谁一等,都需要喝水吃饭,都会面临死亡。

  “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有人温柔的抱住他,在他耳畔低语道。

  “他们都背叛你了,只剩下你在这里。”

  “你看,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弱小,只能等待死亡。”

  “这就是江湖。”

  “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拿起剑呢?”

  哗啦一声,铁器划过地面。

  周怀瑾的手被握住,曾经也有人这样握住他的手,带他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

  “你看呀~她就在那里,让你讨厌的人,就在那里,像一条可怜的虫子,只需要你抬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按……”

  “动手呀~”

  “动手呀~”

  “快些动手啊!”

  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搅成一团,涨的人太阳穴突突的往外鼓。

  不!

  不!

  “不!”

  周怀瑾推开了紧紧贴着自己的石观音,嘴里咸咸的,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身为画眉毛的柳无眉就躺在他脚下,嘴被堵着,在那里呜呜的摇头,死命的在地上蹭着,以为这样就可以挣断绳子。

  石观音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的乖徒儿,你怕什么?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比你犯病时的痛苦畅快得多?”

  可是如果一个人能活着,他为什么要死去?即使一个人再该死,他的命运也不由另一个人决定。

  同理,柳无眉犯下了这样滔天的罪行,她嫁入了中原,就该为官府所约束。

  就像楚留香劫富济贫,情理上他做的没错;法理上,他是违法的。

  侠以武犯禁。

  这才是江湖。

  周怀瑾提着琅琊,和石观音沉默的对峙着,无声的表达自己的抗议。

  石观音只是用一种很可惜的眼神看着他,为自己的这次错失良机感到懊悔。

  她不满足一个纯白的自己,这会让她感到嫉妒,那么,为什么不把他也染黑呢?

  看正直的人沉沦,看高傲的人折腰。

  这才是石观音真正的乐趣。

  这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奔了过来,扑在柳无眉的身上,护住她道:“我爹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你不能杀我们,否则我爹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石观音笑道:“是么?他老人家还下的了床么?”

  李玉函脸上的笃定消失了。

  或许其他人可能会卖他爹一个面子,但石观音可不会,尤其是这对夫妻做下的事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拿一个快死了的人威胁她,真是蠢的要死。

  “我……我还有钱,有好多好多的钱!”李玉函又道。

  “徒弟孝敬孝敬师父这不是应该的么?”石观音继续笑吟吟道。

  柳无眉已经不再挣扎,她当然了解她的师父,这个女人的心肠比最毒的毒蛇还要狠毒。

  她怎么会放过自己?

  石观音拿出一份毒药,扔给李玉函道:“既然你这么爱她,那不如替她受死好不好?”

  李玉函看了一眼毒药又看了一眼爱妻,痛下决心道:“那你可以放过眉儿么?”

  石观音温柔的笑道:“她是我的徒弟,我是她的师父,有什么错是不能原谅的呢?”

  一行清泪从柳无眉的眼角滑落。

  李玉函干脆的仰头,石观音的毒药当然是极好的,刚粘上他的唇,李玉函便没了气息。

  石观音扭头道:“我杀人了,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周怀瑾淡漠道:“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难道你就不会做了么?”

  石观音道:“总归你的话我是会听一听的。”

  她又低头道:“我的好徒弟,你不去抱一抱你的丈夫么?”

  柳无眉竟然真的站了起来,楚楚可怜道:“师父,无眉真的知道错了。”

  石观音怜惜的摸了摸她的眉毛,把前面的螺黛粉擦的干干净净,这才拍拍手道:“无眉无眉,这才顺眼的多呢,好孩子,快去吧,别叫师父帮一帮你。”

  柳无眉怕的发抖。

  是啊,谁不怕死呢?

  爱她的丈夫就躺在那里,短短几步被她走出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石观音并不催促,她向来喜欢看别人的挣扎,人性中坏的成分是她享乐的原料。

  “真遗憾你没看到,楚留香他们当时也是这样争着抢着的喝药,仿佛那是什么宝贝似的,多有意思啊。”

  周怀瑾牙齿都在颤抖。

  “托夫人的福,楚某尝了一回这世间罕有的毒药。”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是楚留香背着手悠悠的晃出来。

  “早该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怎么,香帅还没尝够苦头么?”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夫人何不给自己留着呢?”楚留香笑道。

  石观音冷哼一声,拂袖便是一掌。

  楚留香笑笑,侧着身子与她贴身而过,同时背着的手一扬。

  石观音即使早早的挡住了脸,也措不及防的被迷了眼睛,她叫道:“你撒了什么?”

  胡铁花也走出来,笑嘻嘻道:“你自己送出去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它的用处么?”

  石观音抓狂的尖叫一声,直接一掌冲着胡铁花拍去,同时借着这个力道向后退去。

  她既不敢碰自己的脸,又没有镜子可以照一照,她飞身想要找一处水去洗一洗,却被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三人死死缠住。

  有所顾忌的石观音不再是所向披靡的。

  这样的办法就像扒了别人的衣服和他再比试一样无耻,石观音不介意被别人欣赏她曼妙的身姿,那只好挡一挡她在乎的脸,叫她顾不上别的好了。

  他们本来也不是想打败她。

  一点红身后跟着一个意外熟悉的身影——曲无容。

  他们是负责混水摸鱼来救周怀瑾的。

  原来曲无容只是和一点红过了几招,接着退后几步就放他们走了。

  一点红沉默道:“那你怎么办?”

  曲无容冷冰冰道:“你还是先保全自己吧。”

  一点红是江湖中难得的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固执。

  “你不走我不走。”

  “那你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杀死你。”曲无容冷冷道。

  “你杀不死我。”一点红认真道。“我也不想杀死你。”

  “你不想杀人,终究是要为人所杀。”

  “可是你不会杀了我。”一点红道。

  “你怎么又知道了?”曲无容冷笑。

  “你的心告诉我。”

  “我的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一样。“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它的主人非但会杀人,还杀了很多人。”

  “我也杀过很多人。”

  “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她失魂落魄道:“你走吧,你是赢不了她的。”

  “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不怕死,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一点红道。

  “天真!你只会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难道你没见到跟在你同伴身边那个又丑又聋的哑巴么?”曲无容哼道:“他曾经也是一名颇有盛名的大侠。现在呢?谁知道曾经的皇甫高会变成一个叫石驼的废物呢!”

  “皇甫高!”一点红我终于动容道:“竟然是他!我听说过这个人物。”

  “现在你知道她的可怕了?”

  “所以你更应该珍惜自己的性命。”

  “像我这样的人早该死了。”

  “像你什么样的人?”一点红道。

  曲无容扯下自己的面纱:“当然是又丑又坏的人,现在你可以让我走了罢?”

  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一点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连她自己都受不了镜子里的模样。

  一点红诚恳道:“你……很好。”

  “这又是谁的心告诉你的?”曲无容惨淡一笑,脸上的疤痕像活动的蜈蚣一样可怖。

  “我的心告诉我,你不丑。”

  曲无容愣住了,眼睛渐渐有了水痕。

  她忽然又把面纱带上,道:“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一点红竟然也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如果我真的骗了你,那么你要杀我,绝无二话。”

  曲无容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

  她回头冷冷道:“你们不是要找到那个被她抓走的人么?还不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石音音:迟早要把你染黑()

  周周:疯拒()

  一点红:你真好看()

  曲容容:多嘴多舌()

  啊,学校啊学校(怒`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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