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楚留香开口后,周怀瑾就陷入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他的缄默使得气氛肉眼可见的凝固着。

  这是楚留香成名之后遇见的最尴尬的时候。

  胡铁花不由得悄悄的问楚留香:“老臭虫,不会是你偷过人家的东西吧?”

  这……楚留香还真不敢确定。那谁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毕竟天底下姓周的人那么多,而盗帅成名多年,光顾过的人家不知凡几,谁也说不准这件事,除了周怀瑾自己。

  楚留香莫名的有几分心虚。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周怀瑾的家在大唐,楚留香就算是再厉害也到不了那里去,更别提偷什么东西了,自然也没有什么旧怨可谈。

  他只是在想事。

  因为周怀瑾是他们中唯一有坐骑的人。

  所以他正坐在吉光身上发呆。

  他在思考那个酒鬼的事——关于陆小凤的嘴是否开过光,总归他又不是不认识和尚。

  自从楚留香自报家门后他就知道了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谁。所以说,为什么他就真的遇到了石观音啊!为什么救他的人会是石观音啊!所以说那天是真的要洞房吧!他怎么就真的被看上了啊。

  果然人经不起想念,他想庞斑,庞斑就来了;他想庞斑是翻版的石观音,转头就去了石观音的地盘溜达了一圈。

  那他现在多想一想陆小凤,是不是就能找那个乌鸦嘴算算账了?

  毕竟他还欠自己一顿杏子酒。

  然而他眼前只有平沙莽莽,一望无垠。

  他们正沿着石陀开辟的路往前走,在水喝光之前,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绿洲。石陀在搜索水脉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直觉感,他们已经离水源不是很远了。

  听到他们说自己要找绿洲,周怀瑾想到了自己刚刚路过的那个绿洲,那里还有好多人,有人还代表着可以交易到食物。他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他又只带够了水,没有一点食物,假使不碰见楚留香他们,找不到出路,他也要饿死在这里。

  死在沙漠,这不是他没想过的事情,躺在床上不能移动的时候他想过很多的下葬地点。最后他决定让父亲将自己活化,做一阵自由的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俗世的烦恼。

  不过他现在不想死了,他想活着。所以他要跟着楚留香走,反正故事的最后楚留香赢了石观音,毫发无损的走出了沙漠,想来再多他一个同行者,结局也不会改变太多。

  他对石观音这样的女人同情不起来,在任何时候以人命来取悦自己的行为都是值得唾弃的。周怀瑾对活着的不易深有体会,所以他敬畏死亡,也敬畏生命。

  不过他睡着了,错过了很多路。然而就算他还醒着,这里是没有方向的沙漠,他就是瞪大了眼,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要想找到那块绿洲,只能碰运气靠吉光。

  不知道石陀怎么和吉光沟通的,他拍拍吉光的脑袋,吉光就挑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石陀便“看向”姬冰雁,示意他们跟上。

  周怀瑾惊讶极了:“你是传说中的驯兽师吗?”

  石陀并不答,沉默的向前走着。

  “你问他是问不出来的,”姬冰雁道:“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哑巴、瞎子、聋子听得见、看得着、说得出话来。”

  周怀瑾道:“我也认识一个瞎子——他也看着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他想到的必然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叫人一想到他就不自觉的愉悦。

  闲着也是无聊,于是周怀瑾给他们讲述了一个酒鬼混蛋和他的老好人朋友的故事。

  这故事是花满楼讲给他的陆小凤独家糗事。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独特,你在和前人说着后人的故事,他们之间最奇妙的联系就是你自己,只有你知道。

  这也很孤独。

  百年之后会有谁记得我?假如我真的来到了过去,那为什么当初我听到的故事里却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呢?

  如果我还能再见到陆小凤,他还会认识我吗?

  周怀瑾又消沉了回去。

  楚留香只当他是担心再遇见石观音,连他都感慨于周怀瑾的好运气,假如这算好运气的话。

  不过,“你说你在她那里见到了另个一个好看的男人,她还把自己的弟子许配给他了?”楚留香问道。

  难道说石观音和什么势力达成了联盟吗?这个盘踞在沙漠里的美人蛇终于要向中原吐出她的信子了吗?

  “说实话,我老觉得他像个和尚。”周怀瑾回忆道。

  “和尚?”胡铁花来了精神,“我还没见过能娶妻生子的和尚呢!”

  楚留香敛起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长得很像佛子。”周怀瑾老实道:“我也没见过几个和尚,他若真的是和尚,那也是个俏和尚。”

  “恐怕不只是俏和尚,还是个花和尚。”姬冰雁道。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说不得人家就是还俗了也未可知。

  符合这样描述的人楚留香只想得到一个人,一个本已死去的人——无花。

  难道他没死,反而遁入了沙漠?

  黑珍珠与他又有着怎样的联系,他这次深入沙漠背后又有没有这个男人的影子呢?南宫灵的死已经叫他知道,这个人的心已经黑透了、坏完了。

  楚留香的心忽然变得很沉、很沉。

  “石观音是个什么样的人?”胡铁花问道。

  这是一个好问题。

  所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即使没死,也像石陀一样,只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她,很可怕。”和庞斑这种人一样,自信、自负,玩弄人心,却叫你没什么反抗的能力,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吗?

  周怀瑾摸了摸自己的剑。

  “但不是不可战胜的。”

  因为这两个人谁都没真正的困住他。

  只是,在和石观音的斗法中楚留香是赢了,但那是陆小凤嘴里讲的楚留香的故事,却并不是他眼前这一个人的。

  他的话还是给了胡铁花信心,想来石观音也没那么了不起。

  他当然要有信心,如果连楚留香都对付不了这个女人,那他担心也没用。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人会不会有酒,沙漠里怎么会没酒喝呢?

  绿洲,已经尽在眼前了。

  夜也已经来临。

  姬冰雁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嗅到了水汽、食物和酒的味道,还有花香。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