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没想到在沙漠上开船也能走得这么快、这么稳。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能远远地看见一群天然的石头建筑了。那是一片石林,被包裹在石林里的就是他们要去往的地方。不过在她们停船前,船上又来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的美和长孙红和那位同样是白衣服的姑娘不一样,后面的两位都太清纯、太稚嫩了,美则美,却没那么的致命。

  但她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你所能想象到的美都能在她身上找到。

  她长得有些像江南那边的女子,但她身上有种只能在大漠才看见的气质,那是一种亡命天涯、末路囚徒的狠辣。想要在大沙漠里活下去,如果你不狠一点,死的就会是你自己。

  这就是她们的师父了,并不老,也看着没那么严酷,反而温柔美丽,却只一眼,叫一船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露出白白的颈子,像一匹匹温顺的小鹿。

  “公子好眼力,奴家黄山人,姓李单名一个琦字。”她悠悠道。

  她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有种明艳机敏的感觉,这样聪明美丽的女人,你不会不为她心动。除非你长得比她还好看。

  周怀瑾对美女的抵抗力很高,因为能生出他这样的相貌,他的母亲就是当年有名的美人儿,他爹纳的那几个姨娘也都各有千秋,连带着生出来的妹妹们也都是小美人儿胚子。就说是来照顾他的侍女,那也是长相中上,品行淑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周怀瑾能做到很淡定的看待所有美的人、美的物。

  所以他的目光里只有单纯的对美的欣赏。

  石观音被他不带任何□□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她爱极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纯洁的眼神,她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那时她还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没有仇恨,没有野心。

  就像是他现在这样,可爱极了。

  真想把他也染上自己的颜色。

  不,还不能吓到他。

  石观音愉悦的想,要完美——

  石观音本来只爱自己,一直都这样。

  长孙红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师父很满意,估计这几天她们可以轻松一些了。

  她又看了一眼周怀瑾,头一次的生出了一些同情。

  被她同情着的周怀瑾还在想着怎么要和石观音道谢,要知道这个女人只是有着观音一样的美貌,她的心可要比石头硬多了。

  周怀瑾跟着她一起进了这片石林,见到了一大片火红的花朵——它曾绽放于他的窗边,摇曳生姿。

  石观音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甜蜜的看着他,那种眼神很不一样,周怀瑾看不出任何的恶意,却浑身抑制不住的想要远离。

  天色渐昏,空气里有一种比她的笑容还要甜腻的花香味,周怀瑾不由得揉揉鼻子,违心的赞美道:“花海很美,很衬她的主人。”

  石观音笑得更开心了,染了蔻丹的指甲在周怀瑾反应过来之前摸上他的眼角,娇声道:“可不是嘛。”

  红衣红花,真真是世间绝色了。

  “无容,给周公子好好安排个住处,不要亏待了我们的贵客。”她挑挑眉,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白衣女子道。

  “弟子明白。”她轻轻地一福身,又悄无声息的退去了。

  无容、无容,这就是她蒙着面纱的原因吗?

  石观音又道:“你应是见过我那几个好徒儿了,罢罢罢,红儿,便由你待着周公子好好地逛一逛这里,把人伺候好了,知道吗?”

  长孙红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纳头拜道:“诺。”

  石观音走了,周怀瑾敏锐地发现长孙红明显的放松了身体。她对这个师父又敬又畏,不只是她,连刚刚那个清清冷冷的白衣姑娘也会在面对石观音时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

  他都发现了,没理由石观音发现不了,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周怀瑾甚至有种她在享受的感觉,享受这种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喜怒的感觉。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这是周怀瑾悟出来的道理。这里的一切,无论是门口的八卦迷宫还是刚刚的那一片妖异魔幻的花海,都显示着这里的不同寻常,一个女子能够在大漠里拥有这么多的资源,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何况,要养活起这么多人和那一片花海,恐怕她拥有着不止一座的绿洲。

  一个江南女子来大漠讨生活,她身上必然出现过很大的变故。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的让人畏惧。

  石观音吩咐长孙红带着周怀瑾在这里逛一逛,他们就真的在逛。地方并不算很大,处处有着江南特有的精巧的感觉,一路上他们碰见的所有人都像是船上的侍女一样,低着头视而不见。

  其实这里的风景也都差不多,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而且每一步都暗含着八卦的原理,不懂的人随便进来怕是要被困到天荒地老也走不出去。

  周怀瑾还见到了同样被带进来的吉光,吃着新鲜的饲料,食槽里盛满了干净的水,独自待在马厩里,他的这间只有他自己,这里被收拾得一点异味都没有,地上还铺着柔韧的干草,居住的环境堪称豪华。

  人住的地方只会比骆驼更舒适。周怀瑾跟着长孙红走进来,入目到处都是垂下来的红色的纱幔,朱红色的桌椅,朱红色的衣柜,连被子都是大红色的,简直像是洞房一样。好在燃烧的蜡烛只是正常的红烛,并不是贴了金箔纸的龙凤烛,没真的变成个洞房。

  长孙红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果然师父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周公子配上这红色果然是好看的。”

  周怀瑾本来想问问可不可以换一个房间,听到这就是石观音的意思,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抬头又看见满眼的红色,明晃晃的,不仅叫人眼睛疼,连头也要跟着痛。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了,院子里点上烛火,高低错落,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一样。

  周怀瑾终于要到了一身没那么红的衣服,暗沉沉的朱赫色,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多了。

  宴会上除了石观音,还有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长孙红一见到他,就娇羞的红了脸。

  石观音道:“你来了。”

  周怀瑾坐在了她的对面,长孙红也有一个位置,挨着那个光着头的俊俏男人坐着——原来她已嫁作他人妇了。

  周怀瑾有种自己还在庞斑手里的感觉。

  “你要走?奴家这里不好吗?”石观音问道。

  她只坐在那里,美的不可方物,声音也轻轻柔柔,然而在场的人除了周怀瑾却都跪了下去,周怀瑾听见一片整齐的钝响,他竟不知这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在。

  “你看,”石观音笑道:“大家都不舍得你走呢!”

  于是周怀瑾就又被关了起来。

  这种感觉可真熟悉。

  是夜,一个人,一匹骆驼。

  “吉光啊,吉光,你要是认认路就好了。”周怀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趴在吉光身上小声道。

  他也不是抱怨,也并没指望一匹骆驼能在沙漠中上演“老马识途”的场景,只盼着他们俩能在渴死之前找到一座绿洲就行。

  他也没白吃白喝石观音的,留下了一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

  纵然是西域国家多宝石,这样大的块头,这样美的色泽也是不多见的。

  石观音把玩着打磨好的宝石,点了点自己的唇瓣:“真像啊——”

  她身后是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紧张得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然而他们所预想中的发火并没有降临,石观音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冷漠道:“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长孙红抿唇道:“楚留香他们已经没有水喝了,必然是走不出沙漠的。”

  石观音定定的看着她,看了半晌,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

  长孙红心里紧张极了,那长长的指甲已经划破了她的脸,可是她除了在心里做无用的祈祷,什么都做不了,连她的丈夫亦不能对她伸出援手。

  不知过了多久,汗水已经浸透了整件衣裳,石观音像是终于看够了一样松开了手,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和她皮肤相接处的地方。

  “以后就别穿红色的衣服了,看着丑死了。”

  长孙红歪倒在地,竟是当场就把外面的衣服撕了。

  石观音却已经不再看她,对她撕衣服的举动也没有任何的表示,长孙红在心里明白,自己的这条命和这张脸总算是保住了。

  “无花我儿,明日一早你也出发吧,如果你看见了我那逃走的冤家,可千万别吓着他。”石观音留下最后一句话,等众人再抬起头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无花把他的妻子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放开她:“红儿,你该去做事了,不要再惹母亲生气了,好么?”

  长孙红看着他那张出尘俊逸的脸,头一次感受到他是石观音的儿子。

  这样的夜是极冷的,大漠里的夜晚本来就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