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铁珊看上去怒气冲冲地想要离开,但是他却没能真正地走出水阁,即使这是他的地盘。

  因为坐在门口的是西门吹雪,这就够了。

  一把剑拦住了他的去路,甚至没有出鞘。

  但阎铁珊还是顿住了脚步,不仅如此,还被西门吹雪那不含任何情绪的一瞥看的不由自主的倒退,明明他才是主人,可这一刻他却漏了怯。

  这样的发现使阎铁珊恼羞成怒,但仅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底气和西门吹雪叫板的,于是他喊道:“来人啊!”

  他在山西纵横这么多年,自然是底气十足,这样一喊,便飞身出来许多的高手,呈围攻状扑了上来。

  阎铁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蚁多尚能咬死象,何况西门吹雪只是个□□凡胎的俗人?他的笑里带着惬意的狠辣,他不在乎人命,因为只要他活着,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阎铁珊有的是钱。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但西门吹雪动也未动,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出去,冷冷道:“我的剑一出鞘,必要有人丢了他的性命,你们还要逼我拔剑吗”

  听了他的话,出来的这五个人里有的人面露犹豫,自然就慢了下来,停在那里踌躇而不敢近。有的人把名看得比钱更重要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命可就这一条。

  不过比话音更快的是仍然冲上前的数点寒芒,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几乎封锁了西门吹雪的所有动作。

  可他仍能拔剑出鞘,所以死的人就不会是西门吹雪。

  其余人都没有动,陆小凤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从没发生过任何闹剧一样,一点也不为西门吹雪担心,于是盯着他的霍天青也没有动。

  周怀瑾不愿意见到死亡,偏偏来到这个世界,死亡好像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在低头数花生米,圆圆的,红红的,撒着晶莹的盐粒,那是最细腻、最洁白的上等雪花盐。

  花满楼也不喜欢死亡,但人生常常就是这样十有八九的不如意,所以他在叹气,不仅叹气,还挥了一下袖子。

  这是一门叫做流云飞袖的功夫。

  因为马行空拍案而起,用他手中的武器刺向了周怀瑾。

  “霍总管请你们喝酒,没想到你们不识好歹,竟还要捣乱!”

  就算他想为主人家出份力,他也不该挑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病秧子下手,在场的人在心里摇摇头,为这样一个英雄好汉的堕落感到叹惋,他现在谄媚的像条哈巴狗,主人还没赏骨头,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咬人了。

  只见那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笔直的奔着要害袭来,且棒刺出之后,“咯”的一声,前面的龙嘴里又弹出一把剑来。

  原本这该是一把很好的武器,现在这里面的暗器毁了它,也让人对他的主人更加不屑。一个需要小手段来为自己赢得胜利的人,终究胜不长远。

  花满楼的袖子再长,离周怀瑾总有一段距离,但他也不需要一定够到周怀瑾,他只要赶在刀伤到周怀瑾之前卷起那根棍子就可以。花满楼轻轻一送,马行空被这股力道推了出去,压塌了整个案几。

  周怀瑾后知后觉的抬起头。

  马行空从一地狼藉中爬起来,他看上去十分的狼狈,这让他面目更狰狞,额头脖颈绽出青筋,然而花满楼只是再轻轻一挥袖子,就把他扔出窗,掉进了湖里。

  苏少英是个很正派的人,所以很不齿马行空对周怀瑾下手的这种行为,平素他也不怎么待见马行空,因此刚刚并没有跟着他动手,仍稳稳地坐在那里吃菜,直到他见到了花满楼这一手高妙的武功后,眼睛一亮。

  “好功夫!”

  他起了讨教的心思,因此扬声道:“我也想请教请教花公子的本事!”

  他以筷为剑,内功路数精纯古朴,霎时间,接连刺出七剑,浮影联翩。光看着一手便知他的确当得起那句少年英才的称赞。可在座这几位谁不是年少成名的呢?

  他的每一式剑招都被花满楼轻松化解。

  两边都在战斗,好在没有血光四溅的场面,可即使这样也再没有人有吃饭的心思。

  不止马行空一个人盯上了周怀瑾这头好下手的小肥羊。

  抱着杀一个立一功的心思,先前犹豫着的人就慢慢地绕了上来,突袭没有半点防备的周怀瑾的后背。在他看来,这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了,所以他露出了自信又畅快的微笑。

  苍地一声,伴随着陆小凤的低呼,断成两截的剑就落在了地上。

  周怀瑾转过头去,这一刻他的面容在偷袭者的眼中扭曲得面目可憎,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病秧子能抵挡住如此迅疾的一击呢?他拔剑的速度甚至比西门吹雪还要快!

  不过他没时间想别的东西了,脖间的一道血痕让他徒劳的睁大眼睛,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西门吹雪轻轻地抽回剑,殷红的血从剑尖坠落,碎在地上,绽出大大小小的花。

  对于西门吹雪来说,剑不应该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背后伤人的是不配用剑的。所以即使周怀瑾的剑没有要了他的命,这个人还是死了。

  陆小凤吐出一口浊气,霍天青收回按着他肩膀的手臂,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可靠的管家。

  杀了这么多人,西门吹雪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甚至他的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好剑!”

  旁的人以为他夸的是周怀瑾,只有花满楼和陆小凤知道,他是在真心的赞美那把有灵性的剑。若不是它关键时刻出鞘迎风一斩,周怀瑾还真的是要危险,即使再快的轻功,也有救不下的人。所以陆小凤安安稳稳的坐回去,拿着酒杯,当回了他老实的客人。

  可真正老实的客人是不会给主人家找麻烦的,所以霍天青仍然盯着他,专心的像是在研究他披风上的花纹是怎么秀出来的一样。

  因为得到了一个顶尖的剑客的肯定,琅琊在剑鞘里高兴地发出一声铮鸣,周怀瑾带着笑意拍了拍它的剑鞘,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像夺人性命的艳鬼——他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

  阎铁珊看上去心都死了,跟着那一地的尸体一起去了。他不为这些人的死而感到伤心,因为他为这些人付过了买命钱,他这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他曾经也是一个高手,可如今他也已经老了。

  苏少英和花满楼的战斗已经平息,因为无论苏少英怎么变招都找不到花满楼的破绽。他惊疑不定的停下手,却听到来自西门吹雪的疑问。

  “你用剑,为什么不来找我?”

  每一个少年剑客心中都有一座必须要翻越的高峰,比如独孤一鹤,比如叶孤城,比如西门吹雪。

  但不代表此刻的苏少英还有信心打得过面前这个剑神,他甚至连一个瞎子都打不过。

  可是他不能不拿起剑,因为他要捍卫他的师门尊严,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此时他是不是阎府的门客已经不再重要。

  苏少英的脸色无限的接近周怀瑾,但他还是捡起一把剑,对上了西门吹雪。

  即使西门吹雪说他再等二十年或许可以与其一战。

  每一个心中有些傲气的人都不能容忍这样的评价,二十年,少年成白头,凭——什——么!

  即使心中泛起惊涛怒浪,他的剑还是稳的,大开大合,带着一往直前的勇气和锐气。单看这一样,他应该是赢了。

  “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人”本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功夫,被苏少英学个七七八八,且融会贯通,一把重剑被他用的灵活多变,妙不可言——但还不够。

  因为西门吹雪只需要一剑。

  这一剑带着必死的气势,总有一个要做了亡魂。这样不留后路、没有选择的剑法只有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才能练成,所以他是用剑的神。

  苏少英再也念不出好听的诗了。

  阎铁珊叹了口气。

  西门吹雪只站在水阁门口冷冷的看着他,只要他不走出这个地方,他自然不会动他。

  阎铁珊读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才叹气。

  “严立本已经死了,这里只有阎铁珊。你们又何苦为难我!”他看上去竟是比大金鹏王还要苍老,白白胖胖的皮肤上因恐惧而颤动。

  “要找你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的债主大金鹏王。”陆小凤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听到这个名字,他仿佛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为他讨债,我却并没有欠他的债!”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因为一柄剑窜了出来。

  它本是冲着阎铁珊的后心去的,可是它的主人似乎忘了阎铁珊是个商人,严立本却是一个一顶一的高手。

  所以这一剑他避开了,但是又没完全避开,但这足以保住他的性命。

  那是个身材曲线美丽的女人,黑色的鲨鱼皮上还带着水珠,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而愤怒之后是化不开的哀伤。

  上官丹凤。

  一击之后她明智的没有再出手。

  西门吹雪看向她的眼神很冷,冷到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在他心中,这个女人在也不配用剑。剑是不应该被亵渎的,它不是杀人的工具,更不是背后杀人的工具。

  她的牙齿甚至有些想要打颤。

  官府的人总是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的时候赶来。

  金九龄是个不像捕快的捕快:他穿着这天下顶好的料子,上面的绣花要江南最好的绣娘们一起工作才能织就,他拿着一把贵重的古董折扇,比起捕快,倒像是个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哥。

  跟他进来的都是当地衙门的衙役,见到本地最大的财神爷受了伤,一个个慌得不行,仗着身边是六扇门的高手就要缉拿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想要逃,但终究不是金九龄的对手,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霍管家。

  “丹凤公主,”金九龄故意把这四个字念得很重,“请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