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和蓝忘机终于跟他们汇合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乱葬岗。

  魏无羡环视一圈,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一群人红的兔子一样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尤其诡异的是,不止那些和他关系不错的小辈,甚至很多曾对他喊打喊杀的宗主,都一副委屈巴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这就有点吓人了,他想。

  事实上,在猜测到阵眼也许就是幻境里的自己的时候,魏无羡就能够猜到,这个幻境是以他的经历为主的。他和蓝忘机被自己儿时的记忆绊住,自然也可能有人,被他其他时期的记忆控制住。

  所以他才急着出去,想把那些人带出来,不是因为他有多伟大,也不是没想过,若是有人看到他的记忆,了解他的苦衷,那些人是不是会后悔。

  只是,没有必要的。

  理解他的人自然会相信他,而那些认定他该死的人,无论他怎么解释,有再多的苦衷,也不过是把自己的伤口拨开,给人平添笑料罢了。

  尤其是,这个幻境对人心性的影响太大了,蓝湛只是看到了他少年时期的记忆就几次控制不住情绪,魏无羡简直不敢想,若是他那些不好的记忆被人看到,尤其是那些带走浓烈怨气的记忆,那些人又会怎么样。

  ……不会打起来吧?

  在沿着一路拼杀的痕迹找到地方的时候,看着幻境周围那浓烈的血煞怨气,魏无羡知道,最不好的猜测,成真了。

  于是他不可避免的担心起金凌和江澄,心情也跟着烦躁不安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魏无羡看着这些人齐刷刷的兔子眼,忍不住咋舌道,“嚯!这是进了云深不知处的兔子窝了吗?”

  金凌刚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惨死,又见了魏婴是怎么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狂性大发。此时见到他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百感交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一听这话,又觉得这种人简直浪费自己的同情心,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眼睛更红了。

  金凌原本情绪激动,站的也靠前,此时一看就像是专门迎接他的一样,魏婴老怀大慰,心想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这性子果然还是更像师姐多一点,遂笑眯眯的捏了捏他的脸,探头问道,“你们这是看什么呢?怎么都哭的跟兔子似的?”

  金凌难得没跟他耍小孩子脾气,顶着被他捏变形的脸闷闷道,“血洗不夜天。”

  魏无羡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一群少年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叫道:“魏前辈!”

  “老祖前辈!”

  “魏前辈你总算来啦!我们好担心你啊!”

  魏无羡好笑道,“你们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不来救你们?”

  “都有啦!”那少年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看到你来了,我们就不怕啦!”

  魏无羡知道他们有意逗自己开心,心下一暖,笑道,“算你们有良心。”

  蓝思追稳重的道,“魏前辈,你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吗?咱们要怎么出去?”

  魏无羡环顾四周,发现不止这些小辈,不少宗主都眼神殷切的看着他,顿时有些哂笑,上次这么被寄予厚望,还是在射日之征的时候。

  他在尸山尸海的乱葬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去看这些人,见他们都满含希望的看着自己,似乎认定了他能够带着所有人离开,顿感头痛,“头绪是有了一些,但未必可用。”

  此话一出,有人面露惊喜,有的人似是不满。蓝曦臣道,“魏公子尽可说与我们听听,我们一起想办法。”

  魏无羡叹了口气,知道不把话说清楚,估计又会有人不满了,出去之后难保又出什么乱子,觉得头更痛了,解释道,“在来之前,我跟含光君也被困在了一处幻境内,里面的景象都是我小时候的,不过我猜,幻境里的某些东西能扰人心绪,所以我们找到破解的办法之后,就赶紧找过来了。”

  有一位家主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礼貌道,“不知魏先生是怎么离开的幻境?可否将方法告知?”

  魏无羡笑道,“好说,困住我跟含光君的幻境很小,且是由灵气凝聚,我只要放出煞气,等幻境承受不下,自然会土崩瓦解——所以我才说,这方法未必可用。”

  这是事实,这边人多,仙门百家加在一块一共五百七十多号人,幻境内的天地也更加庞大,想将这一处天地充满,他们的实力根本做不到。

  魏无羡继续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们经历的这些幻境,基本都是煞气浓重的部分,对心性的影响似乎更重?”说着,眼神朝格外狼狈的几人身上看去。

  其实样子最狼狈的是江澄,只是魏无羡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就一直躲着他而已。

  当年在清河,魏无羡曾对江澄说,“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后来在观音庙,他不知该怎样面对知道金丹真相的江澄;现在,看着近乎凶狠的瞪着自己的江澄,他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澄叫他,“魏无羡。”

  魏无羡又不说话了。

  江澄狠狠地捏着拳头,极力维持冷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魏无羡,你——非要瞒着我吗?”

  就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魏无羡轻轻一动,心里也有点不好受起来。江澄等了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强行压抑的怒火又冒了上来,他怒极而啸,伸手想要去揪魏无羡的衣领:“魏无羡!”

  魏无羡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蓝忘机立刻挡在他前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斥道:“江晚吟!”

  魏无羡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江澄,他们曾是最好的兄弟,但到头来,竟只落得个“不如不见”。他拉下蓝忘机的手,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江澄,闷声道,“我没想过瞒你什么。”

  江澄猛地拽住了他,两人贴的极近,近到他能清楚的看到江澄赤红的眼眶,还有里面汹涌的泪水,“金丹、乱葬岗、煞灵、天道——你他妈什么都不说,把我当傻瓜一样,魏无羡,你就这么喜欢当英雄?”

  这句话,江澄在观音庙就曾质问过他一次,再次面对,他依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平心而论,他并不想逞英雄,做英雄太累了,他只想跟蓝湛一起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只是太多时候,他根本别无选择。

  最终,他也只是掰开江澄的手,道,“行了江澄,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现在很好,不想提那些。”

  江澄一怔,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凭心而论,魏无羡现在真的好吗?

  他幼年就失去了父母,少年时又经历了江家灭门,金丹被剖,奄奄一息的被人丢下乱葬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拼死守护温家一脉,却被人端了老巢,受百鬼反噬而亡。

  重生之后,他又被人嫁祸栽赃,即使名声有所好转,但依然时不时有“正义之士”跳出来,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想要杀掉他名扬天下。甚至就在刚进入幻境的时候,还有人叫嚣着出去后讨伐夷陵老祖。

  他与曾经最好的兄弟形同陌路,被仙门百家所忌惮,身处敌人幻境之中。

  但是他却说,我挺好的。

  “我现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