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 四周都寂静。
那个男生似是难以接受这个不管怎么看都极其敷衍的借口，他瞪大眼睛直视着白皎皎，涨红了脸, 憋出一句：“可是，可是你自己就是单眼皮啊。”
怎么自己倒瞧不起单眼皮来了？！
难道你自己也不喜欢自己吗？
“就是因为这样——”白皎皎想了想，诚恳道：“所以我才更希望对象是双眼皮。”
见他张了张嘴, 似乎还不死心的样子，白皎皎继续说：“毕竟除了照镜子的时候, 我又看不到我自己，对象可是要朝夕相处的, 你懂我意思吧？”
没等男生有什么反应，在前方拐角处, 突然传出一道不轻不重的笑声。
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看清那个人的脸后, 白皎皎：“……”
这么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个男生刚开始看到何明城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何明城走近, 他看清了何明城的五官后，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他的双眼皮上，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什么话也没再讲，低着头黯然地离开了。
没被男生纠缠, 自然是最好的。
白皎皎没再管那个男生，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半路杀出的何明城身上。
要是知道出来一趟会遇到何明城，那她还不如留在宿舍接受舍友的盘问呢, 白皎皎想。
白皎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打算装作没看见他, 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哎。”何明城喊了她一声。
白皎皎当作没听见。
“怎么说我也帮了你，就这么无视掉恩人，”何明城说，“也太没礼貌了吧。”
白皎皎停下脚步：“你帮我什么了？什么时候帮的？”
何明城走了过来：“才帮你赶跑一个追求者。”
“……”
她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就算他不出现，那人也会自己走的好吧。
真够不要脸的。
白皎皎想着，直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不要脸。”
“我不要脸？”何明城重复了一遍，也不恼，反而轻笑了声，“行吧，那我就再不要脸一点。”
白皎皎：“？”
“能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吗？”
“黑名单”这个关键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皎皎脑海中与之相关的记忆，像“哥哥打游戏吗？”、“哥哥带带人家吧。”之类的话以弹幕的形式在脑子划过。
有一股温热慢腾腾地上升到脸颊。
白皎皎挪开视线，尽量不去想那些话，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你想得美。”
“……”
*
后面何明城估计还有事，倒是没有厚着脸皮跟着她去图书馆。
离校庆还有两个星期左右，学期也渐渐接近尾声，各种考试、结课作业接踵而来，白皎皎平时的时间都花在了训练、备课上，只能用这些零零散散的时间复习。
她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下午出图书馆的时候，白皎皎顺便借了本专业书回去看，她拿出手机准备登记信息的时候，意外收到了她姐发的一条信息。
——白丹丹：【我过几天会到你那边出差，你到时候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白皎皎一顿，没立刻回，她登记好信息便回了宿舍。
到宿舍整理好东西后，才有空去想这件事。
临近期末，各种事堆积在一起，又杂又乱，稍不注意，就会忽略掉其中一件。
她平日要上课，除去上课时间，中午和晚上都要训练，然后周末还要去兼职，连作业报告都是熬夜写的。
这些天，大脑、身体几乎都是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白皎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想鸽掉这个饭局，却又觉得不太好。
只能保守地回一句：【那就到时候再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空。】
*
到了白丹丹出差完毕、准备回去的那天，白皎皎内心挣扎着，终于答应了出去见一面。
这天白皎皎早上满课，中午那么点时间又不够出去吃一顿饭，本来她是想着要不晚上一起吃一顿的。
可白丹丹又是下午五点多的飞机。
只能午后一起喝个下午茶了。
因为白皎皎四点的时候还有一节课，所以地点也没挑太远，就挑了白皎皎学校附近的甜品店。
虽然是在附近，可从宿舍走到那，也需要半个多小时。
那家甜品店的装修风格白皎皎还挺喜欢的，门上挂了个小铃铛，推门的时候会叮当响。店内墙壁上挂着一些壁画，简约又文艺。
白皎皎推门准备进去的时候，瞥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
比她要矮，身材偏瘦，发尾挑染了金黄。
正当她想再仔细看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了。
白皎皎不再管，进了店，一眼找到坐在窗边的白丹丹。
她和白丹丹不常见面，一是两人在不同的城市，而且各有各的忙，见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是她觉得，她和白丹丹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有什么话要说，在微信、打电话都可以说。
长时间没见，白丹丹并没有太大变化，长发披在肩上，眉目温和，依旧给人一副恬静的模样，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憔悴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吗？”在白皎皎进门前，就注意到她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的白丹丹问。
“不是什么大事。”坐下来后，白皎皎看向菜单，语气淡淡的，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白丹丹心思敏感，她意识到这点后，也没再问，只是把菜单放在白皎皎面前：“你看看要点什么。”
刚吃完饭，白皎皎也不饿，她象征性地随便点了个慕斯蛋糕，一杯咖啡，就没了。
像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她们心平气和地聊了一些日常。
静了一会儿，白丹丹突然开口：“其实这些年我过得也不是很好。”
闻言，白皎皎眼睫一颤，她盯着眼前的慕斯蛋糕，漫不经心地挖着吃，静静地听着接下来的话。
白丹丹：“即便我一直在家里长大，但我感受到的爱，依旧是不平等的，他们几乎把一切都给了嘉志。”
白嘉志是她们的弟弟。
白皎皎依旧没说话，却能体会到白丹丹那种憋着屈，看着自己的父母把最好的一切给了自己的弟弟，而自己则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存在这个家的意义只有帮干活，帮分担家里的重任。
“就算我已经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弟弟也上了高中，他们却还是把他当做小孩一样宠着，而我——”
“别再说了。”
没等白丹丹说完，白皎皎直接打断。
她抿了口咖啡，闭了闭眼睛。
咖啡里没放糖，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白皎皎觉得像是喘不过气来。
她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自己拼命挣扎出来，可不是为了听白丹丹吐苦水，再把她拉回那个深渊的。
“我不想听这个。”白皎皎看了眼手机，想要离开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想先回去了，我还有课。”
还是跟以前一样，她们姐妹之间还是存在着隔阂，只有一谈到家里的事，就会就此显山露水。
白丹丹双手握着杯子。
时间长了，其实里面的液体早就不热了，杯身也凉凉的。
她不禁抬头，看向只有血缘关系，却没有一起长大的妹妹。
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很多记忆早就覆上了一层时光的灰尘，变得久远又模糊，已经记不清细节了。
可她还是记得，在她八岁那年、她妹妹四岁生日的那天，她的父母说是要带妹妹出去玩。
她虽然因为自己没能去而独自伤心了一天，姐姐的身份却又让她懂事地觉得，妹妹生日，爸爸妈妈只带妹妹出去玩是应该的。
那个年代的蛋糕很贵，他们没太多钱，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会买来吃。
那天她等了很久，想要等爸爸妈妈带着妹妹回来，然后一起吃蛋糕。
直到晚上，天空完全黑了，他们才回来。
可是没有妹妹的身影。
他们只是说妹妹去了别的地方，也没说去了哪里。
后来他们一起坐下来吃了蛋糕。
她还记得，那个蛋糕味道不好，一点都不甜。
再见到妹妹，已经差不多是十年后了。
*
见她沉默那么久也没说话，白皎皎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她还没走几步，便听见白丹丹在身后问：“你过年回去吗？”
“不回。”
没说“不回了吧”，也没说“估计不回了”，是很直接果断的两个字。
意料之中的答案，白丹丹没再多问，她只是垂下头，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想回。”
可是我逃不掉。
*
出了甜品店，白皎皎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这里有一条江，水面在太阳下波光粼粼的。
白皎皎吹着风，她回想着刚刚见白丹丹的事。
想想也是挺讽刺的。
跟这世上的人比起来，他们估计不是最失败的父母，但也不可能算得上成功。
一个家庭，三个孩子。
一个被送了出去，等别人不要了，才又接回来。
一个尽管在家里长大，却也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
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一点也不成器。
白皎皎想得有些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站着谁。
只是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障碍物，她条件反射地想要绕过去。
在即将绕过去的时候，障碍物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
这个力道很突兀，白皎皎没站稳，踉跄了几步。
有一双手，快速地抓住她的手臂，帮她稳住了身子。
白皎皎抬头，看见来人，她的意识还没回笼，眼神有些空，情绪也不在线，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
“履行一下职责，管管纪律，”何明城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来抓逃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