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多, 天空已经暗下来，灯光亮起，融进夜色里, 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江淼就这样坐了下来。
这么多人在，何明城也不好说一些针对性太强的话，他胸腔积着一口气, 不上不下，堵得慌。
没一会儿, 他站起身，走到店里的冰箱前。
手扶上冰箱门时, 何明城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掏出手机, 在屏幕点了几下，然后用余光注意着白皎皎那边的情况。
只见她神情淡然, 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随后又低下头看手机, 片刻后，何明城手机收到两条新消息——
Cat：【啊？那哥哥好好吃饭吧，打比赛那么累, 很耗能量的。】
Cat：【人家早就吃完饭了，现在已经在宿舍啦。】
*
菜还没上, 白皎皎正准备打把游戏，上方小窗口突然弹出这样一条消息。
——我打完比赛了，现在在和他们在陈记餐馆吃饭。
接着, 是第二条。
——你呢？
“他们”应该是指一起打球的队友。而她所在的位置，好像就是陈记餐馆。
白皎皎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想到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 白皎皎又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这家餐馆虽然客人挺多的，但基本都是几个人一桌，像十几个人一桌，浩浩荡荡几乎一整个篮球队来的，除了他们之外，就没了。
白皎皎的心咯噔一下，她抬起眼睫，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男生，视线在每个男生身上都停留几秒。
句号学弟不会是其中的一位吧？
她还没想明白，旁边的卢笙筠突然碰了碰她，小声地示意她看群。
一下子把白皎皎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先是淡定地骗了句号学弟后，才打开宿舍群。
A大隐藏名媛群里——
卢笙筠：【最后来的那个！！不就是我刚刚在球场上说身材比例还不错的那个吗？】
卢笙筠：【皎皎还说他是她队里的人，现在近距离观察了下五官，还不错啊，面容清秀，像邻家弟弟。】
江婉：【这个弟弟内心还挺强大，在这种饭局居然也坐得住。】
卢笙筠：【皎皎，我发现他老是在看你哎，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白皎皎：【……别胡说。】
白皎皎还想打字的时候，旁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何明城拿着一瓶啤酒回来。
男生开瓶盖的手法十分娴熟，甚至都用不上开瓶器，他握着瓶身，让瓶盖在桌子边缘处用力地磕了一下，“啪”的一声，瓶盖瞬间滚落在地。
“我操！不帮我拿一瓶？”方澣远凑过来，似乎想要抢何明城的啤酒，他碰到瓶身，呆滞一秒：“还是冰的？”
何明城心情似乎不太好，他拿着啤酒伸远了点，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
深秋夜里没有太阳，气温骤降，就算打球那会儿热，过了那么久，也该平静下来了，还喝这么冷的东西。
白皎皎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思路就此被打断，白皎皎一时忘记自己想在群里说什么了，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便就此作罢。
没多久，菜端了上来。
大家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也不客气了，放开地吃了起来。
除了饭局上一开始客套地互相介绍一遍之外，谈论的话题也慢慢向外延展，遇到什么趣事都能聊上一聊，他们倒也没有因为江淼是对手就阴阳怪气地羞辱他，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友好。
本来江淼坐下来后何明城就非常不爽了，这人还老是盯着白皎皎看。
碍于场上气氛不错，再加上那人也没做什么小动作，何明城也不好发作，只能闷着一股气。
但江淼似乎坐不住了，非要搞些小动作。
他与白皎皎之间隔了好几个位置，明明说两句话都麻烦，他却不觉得似的，吃到什么觉得什么好吃的都会跟白皎皎说一下，甚至挪着转盘，试图把那盘菜转到白皎皎面前让她尝尝。
不过他没能成功，因为何明城给拦下来了。
何明城一手摁着转盘，防止江淼趁他离开的空隙挪走，一手拿着筷子，在江淼说的那道菜里夹了点尝了一下，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受到冰啤酒的影响，格外的凉：“也没有那么好吃吧，而且这肉感觉不太新鲜。”
端菜给其他桌客人时路过何明城身边的老板：“？？？”
说谁的肉不新鲜？
下一秒，何明城把那道菜转回江淼面前：“学弟喜欢吃就多吃一点，顺便补充一下营养，长高点。”
“毕竟——”他说着，停顿了几秒，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长得高也是打篮球的外在优势。”
前不久才被说因为身高不够才成不了白皎皎搭档的江淼觉得自己现在又被阴阳怪气地内涵了：“……”
桌子上的菜式品种很多，何明城夹了另一些菜，放到白皎皎的碗里：“学弟的口味和我们的不大一样，他的话信不得，听我的就对了，这些才好吃。”
白皎皎：“……”
白皎皎在吃的方面其实不怎么挑，何明城给她夹的菜也还算可以，只是，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夹菜？
菜都放到了她的碗里，她也不好再夹回去，只不过她的胃口挺小，这满当当的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完。
此刻，她苦恼的表情落到江淼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何主席，这菜真的好吃吗？我队长她好像不太喜欢，要不还是……”
尝尝我的吧。
白皎皎迷茫地啊了声：“我没有不喜欢啊。”
“我只是在想——”白皎皎说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要怎么把它吃完，浪费了可不太好。”
江淼：“……”
听到这句话，何明城喉间溢出一道低低的笑声，不轻不重，带了些许酒气，熏得白皎皎有点醉。
“听见了没？”何明城现在心情愉悦得很，他看向江淼的时候，眼里十分幼稚的，带了些挑衅的意味：“饱了，吃不下了。”
吃不下你推荐的菜了。
“……”
桌上的其他人只当看不见这边的“小剧场”，看着是在谈论别的事情，但交流的眼神又带着意味深长的暧昧，时不时瞥一眼何明城跟白皎皎那边。
饭局结束后，他们男生那边准备去唱k，这会儿白皎皎她们倒是不凑这个热闹了，江淼见白皎皎没去，也不打算去，后来还是被何明城用“好心好意”加“阴阳怪气”的语言绑架了过去。
*
月亮挂在天边，清冷的霜辉洒下，给几段没有路灯的校道打了一层薄光。
“我今晚好像看了一出大戏。”卢笙筠望天。
江婉附和：“俺也一样。”
白皎皎：“什么大戏？”
她俩异口同声道：“《两男争一女》。”
“……”
卢笙筠：“坦白从宽。”
江婉：“抗拒从严。”
白皎皎突然被她们两人分别挽住左右手，几乎是被拽着走，她茫然地转着脑袋，问：“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跟我们主席混那么熟的？”江婉眯着眼睛，像要看穿白皎皎的内心：“别跟我说就是上次弄脏他的衣服之后，你们开始熟悉起来的，我不信。”
“要真这样的话，”卢笙筠舔舔嘴唇，在思考着策略，“那我天天把果汁带在身上，路上遇到一个帅哥就冲上去泼他一下。”
白皎皎：“帅哥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我先帮你订一下医院的床，我觉得你用得上，”江婉损完卢笙筠，把注意力放回白皎皎身上：“你别扯开话题。”
白皎皎：“……”
回想起这段时间，他们似乎确实是因为那件事后，联系才慢慢多起来，特别是让他帮了个忙之后。
他直接狮子大开口，要她送两周的早餐。
两周！这联系能不多吗？
“我们这也叫熟吗？”白皎皎不是很懂：“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给你夹菜了！！”卢笙筠觉得震惊，“这你都感觉不到？？一个男生！给一个女生夹菜！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江婉：“要是这都不算熟的话，那我应该跟谁都是陌生人。”
白皎皎把下午何明城接过女生的一瓶水和给她夹菜这件事联想起来，这大概只是一点好意？
也许只是在他心情好、不会说那些欠揍的话跟她作对时，才出现的友好相处的一点迹象。
而且，刚刚明明是何明城跟江淼一直在交流互动，她只像他们之间的一个工具。
“说不定他只是因为跟江淼的关系出了问题，想要通过我这个桥梁去调剂他们的关系。”
“……”
“你……”卢笙筠一时语塞，她沉默几秒，劝道：“要不你换个思路？比如说，江淼对你有意思，何明城也对你有意思，他们——”
卢笙筠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在听到“何明城也对你有意思”的时候，白皎皎差点被地上的小石子绊倒，她果断道：“不可能。”
“你们是不会懂的，”白皎皎想到那段高中时光，不禁叹了口气；“你们都不知道，他以前有多狗。”
“以前？？？”
精准地捕捉到细节词语，像是有了重大的发现，卢笙筠和江婉瞬间竖起耳朵。
“其实，”白皎皎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既然提了起来，那就顺便告诉她们也无所谓，“我跟他以前是高中同学。”
“？？！”
“高中错过，大学再续前缘？”
“可是他为什么会比你高一级啊？”
“我跟他就高一上学期同过班，”白皎皎语速放缓，“后来，他跳级了。”
“？为什么？是因为太牛逼了？想要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
“不，另有原因，他当时是这样说的——”白皎皎想起男生当时的神情，以及说话的内容，不禁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一字不漏地重复道：“‘我不想让学校多赚我一年的学费’。”
*
何明城和方澣远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二点了。
浴室有人在洗澡，何明城也不着急，他出阳台洗了把脸，回到座位上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对方澣远说：“号给我登一下。”
“咋的了？”方澣远还在乐呵地玩手机，丝毫没觉得危险在来临。
“我那天不是帮你摘了两颗星星？”何明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看不出喜怒。
不管怎么说，方澣远当了他的室友那么久，还是挺了解他的。
比如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心烦。
以前何明城心烦的时候，打游戏打得特别狠，这个狠不是说他一天到晚都在玩、会打很多把游戏的意思，而是说他在游戏里虐人虐得特别狠，经常二十几、三十几杀，几乎是把对面折磨到投降的那种。
把这些事都结合起来，方澣远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室友现在正心烦，想要借他的号虐一下人，发泄一下。
这就等于，他的室友想帮他上分。
方澣远眼睛一亮，笑眯眯道：“要帮我上分是吗？没问题！我的号你随便登！”
何明城没理他，安静地登上他的号，直到游戏开始，他才冷笑：“帮你上分？你不如做梦。”
——“我现在就帮你掉回去。”
方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