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 黑漆漆的天空被地上的路灯映出一层淡银色，方澣远出了麻将房，他倚靠在墙上抽着烟。
他现在头脑有些不混乱, 需要清醒清醒。
几秒过后，方澣远似是忍受不了这种煎熬，重新掏出手机, 凝视着上面、和何明城的对话框，白底黑字明晃晃的一句话——
“号给我, 帮你上分。”
认识何明城这么久，方澣远从来没想过, 有这么一天，何明城会对他说出“帮你上分”这种话。
他不禁想起以前, 和任光他们苦苦哀求何明城带他们上分的那段时间，后来何明城似乎嫌他们太菜了, 不想和他们打了，然后光速打上了荣耀……
在王者荣耀里面的多人排位, 如果大家都是王者段位，那也是有星级限制的。比如王者低星就不能和荣耀王者一起排。
重要的是，何明城这狗比还特别的贱, 打上荣耀也没再往上打了，永远保持在50颗星, 就稳定地卡在一个他们刚好没法一起排位的那个线，像是在羞辱他们——“唉真可惜，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们就能跟我排了”
轻而易举就挑起别人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样的人, 是！不可能！会主动！！帮他上分的！
方澣远果断地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秒接。
“何狗！我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头何明城刚按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方澣远吼得耳朵疼。
方澣远：“你号被盗了！”
何明城：“？”
“妈的那傻逼盗号的, 居然用帮我上分这种谎言让我把我的号给他，我心想，我平时苦苦哀求都没能让你带带我，哪能主动帮我上分呢，是吧何狗？现在这些骗子业务能力不行。”
“……”
“对了，你赶紧把号找回来，盗号的估计也给别人发了，别人哪有我这么聪明，再晚点受骗的人变多就不好了。”
“……”我他妈。
何明城听得青筋突突地跳，心脏处也堵着一口气。
再过一段时间，他可能会真的被气死，何明城心想。
方澣远这发言过于傻逼，实在是槽多无口。
何明城闭着眼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那人就是自己后，方澣远愣了好几秒，才狗腿地发了密码过去，并且很配合地完成验证。
*
在江淼说何明城王者段位太高，跟他们排不了的时候，白皎皎就打消了打王者的念头，虽然她很喜欢玩。
但不管怎么说，三个人在场，总不可能两个人去玩然后冷落掉另外一个人。
更何况，她是何明城叫出来喝奶茶的，中途才遇见的江淼，从“主次”上来讲，何明城是“主”，江淼是“次”，即便是玩游戏，她也该先听从何明城的意见，其次才是江淼。
既然段位不一样，打不了排位，那还可以打匹配嘛。
白皎皎想提议打匹配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何明城冷冷道：“我还有别的号。”
这之后，等了大概两分钟，何明城好了，白皎皎进入到三排的页面，才知道“别的号”的真正含义——
别人的号。
一进游戏，就有队友说了“我玩中路”，白皎皎只好看看其他位置。
“队长，中路没了，你要玩什么？”江淼继续说：“要不你玩射手吧，我来辅助你。”
白皎皎射手玩得不太好，每次死的感觉实在不太美妙，所以她不是很想玩：“啊？可是我不太会玩。”
“没事，何主席不是挺厉害的嘛，他应该带得动我们吧。”
“……”何明城立马点开辅助栏的英雄，他不甚在意地开口：“辅助这个位置这么重要，还是给我吧。”
江淼：“给我吧。”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另一个队友锁定了射手，何明城反应很快：“行吧，既然你这么想玩，那就让给你好了。”
江淼：“……”
那就剩下对抗路和打野位，白皎皎果断选了对抗路的英雄，留下打野位给何明城。
何明城随手选了李白，而后意有所指道：“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李白。”
江淼指尖一顿：“……”
他是在内涵我吗？
白皎皎忍不住心道：其实我早就见过了，那人比你厉害多了。
最后调整英雄阶段，江淼好像又不想玩辅助了，他跟选了射手的队友说：“给我射手吧，我带躺。”
那个队友看到这立马跟他换了。
“……”
对抗路是这个游戏里最孤独的一个位置，有时候玩对抗路简直就像在玩单机游戏。
因为其他队友在中路、发育路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两个对抗路在抢河蟹，顺便你来我往地往对方身上扔一下技能，发现打不死就点到为止，又很和谐地退回各自塔下。
本来白皎皎也以为这把游戏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要守好塔就行了，可没想到，何明城会经常来帮她抓人。
而敌方打野一有空就去抓自家射手，因此，对面射手发育得很安稳。
白皎皎看了眼经济面板，发现对面射手经济挺高的，便劝道：“你要不多去下路？”
“不用管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江淼以为她是心疼自己老是被对面抓，便放轻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委屈。
白皎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种话，她蹙着眉头，凝重道：“对面射手经济很高，再不抓的话后期很难打的。”
“……”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低沉酥麻的，白皎皎看过去——奶茶店内灯光明亮，照得室内一片亮堂，男生垂着眸，眉头舒展着，他姿态懒散，看上去很轻松。
“我在，”何明城勾着唇角，语调平平淡淡的，尾音轻轻划过，“别怕。”
明明是很平常的四个字，听起来甚至有点装逼，但这一瞬间，白皎皎只觉得，他像一个高高在上、处变不惊的王者，手里掌握着输赢，不管是谁，都影响不到他。
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里感受过。
白皎皎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眨下眼的功夫，何明城又拿下了一个人头。
白皎皎没再纠结这种感觉，很快重新投入到游戏里。
对面打野一直在抓自家射手，如果不是辅助一直跟着射手连体，恐怕下路早就崩了。
辅助受不了了，他开始在公屏说话——
能不能让我赢（张飞）：这就是你说的带趟吗？
虽然射手一直被对面压着打，但如果技术在，拖到后期还是能赢的，可在这几波小团战中，辅助看出射手的走位有些小问题，有时候明明能带走两个的，他却选择了逃走。
辅助差点被气个半死。
好在他们队还有个打野玩得可以。
能不能让我赢（张飞）：我去跟打野了，射手你自己猥琐吧。
江淼：“……”
渺渺余生（马可波罗）：可是对面的射手有打野帮忙。
言外之意是——在说何明城没有来帮他。
好家伙，又甩锅到我身上了，何明城内心冷嘲道。
别跑来单挑（李白）：你不是说要带我们趟吗？我还以为你能一打五呢。
——没想到还要我支援。
在何明城的努力下，这把游戏没能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江淼的心情似乎被刚刚的游戏影响到，他打完就找了个借口急匆匆离开。
又只剩下白皎皎和何明城两个人。
何明城晃了晃手机，问：“还打吗？”
马上就到校运会二审，晚上的加训还是照旧的，可现在时间还早，刚刚玩的那把游戏又相当于热了身，白皎皎觉得手痒得有些停不下来。
她咬咬牙，似乎决定得有些艰难：“打……吧？再来一把？”
何明城笑：“行。”
新开的那把白皎皎成功拿到了中单，何明城依旧是打野。
不过这一局他没玩李白，拿的是当前版本比较强势的打野英雄。
强的英雄加上强的人，这局不过才过了6分钟，就已经来到了对面高地。
白皎皎正准备回中路清兵，何明城在对面蓝区打着蓝，他突然问：“要蓝吗？”
送的蓝，而且还是帮打好的。
不要白不要。
白皎皎转了个方向，朝对面蓝区走去：“要。”
“那就——”何明城拖长尾音，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恶劣的主意，“先叫声哥——”
“哥哥”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何明城反应很快，立马换了个词：“何学长听听。”
“……”白皎皎操纵的英雄果断换了个方向，重新回了她的中路。
不到十分钟，结束一把游戏，这个速度在白皎皎的意料之外，她看了眼还早的时间，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一把。
可是刚刚说的一把已经玩过了。
白皎皎忍了忍，退出游戏，收好手机：“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何明城笑着跟上。
出了奶茶店，夜风迎面而来，白皎皎冷得缩了缩脖子。
从奶茶店回南区，要经过白皎皎的宿舍，何明城理直气壮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你队里招得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路上，何明城想起刚刚的江淼，又是一顿气，“有什么不爽能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搁那儿娘们唧唧阴阳怪气的，又没我牛。”
“身材又没我好，怎么进的模特队？”
白皎皎：“……”
这一说，白皎皎就想起刚听见江淼说何明城段位太高时的疑惑。
难道江淼也加上了何明城的微信？
白皎皎转头去看何明城：“你加上江淼的微信了？”
“……”跟他吐槽的内容话题跳跃有点大，何明城不明所以地答：“加了，怎么了？”
江淼是后来才和何明城认识的，当时白皎皎也在场。
所以江淼加上何明城微信的时间肯定比她晚。
白皎皎抑制不住地想起当时迫不得已加何明城时，他说的那句话——
“刚替你腾出的好友位。”
微信好友满了肯定是那狗比乱扯的！
“没什么，就是有个疑问。”白皎皎平静地转回头，打算出口气。
“什么？”
路灯下，白皎皎的五官恬静柔和，细碎的光掉进她的眼里，晃得人心神荡漾。
就在这略旖旎的气氛里，何明城听见白皎皎缓缓开口。
——“你也替他腾出好友位了？”
“……”
*
因为白皎皎的这个问题，何明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比后悔地反省自己。
当初怎么就非要口嗨那么一下。
难得跟白皎皎两个人的一晚上，都被一个腾空而出的男人——江淼给占了大部分，以至于，何明城气愤到在梦里都遇见这个男人。
梦里，依旧是在奶茶店遇见了江淼。
然后江淼说了句：“学姐，要不我们一起来打王者吧，上次我们配合得挺好的。”
梦里的何明城气得直接撸起袖子揪着江淼的衣领大吼：“老子他妈天天跟她在QQ区双排，你是个什么东西？跟她玩了一把五排就说配合得很好了？”
说完后，他又转身走到白皎皎面前，跟她说其实这么多天以来一直跟她在QQ区玩的人是他。
白皎皎呆滞了几秒，随后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般，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离开奶茶店。
紧接着，画面一转，何明城发现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
“……”
醒来后，何明城觉得这事不能直接自爆，得慢慢让她自己发现。
*
很快，到了这周六。
给何明城送两周早餐的艰苦日子就要来到尽头，想到这，白皎皎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递早餐给何明城的时候，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意。
“虽然见到我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何明城接过早餐，自恋道，“但你也不用笑得那么明显。”
“……”白皎皎瞬间收起笑意。
这一天，何明城像上周一样，死皮赖脸地跟着白皎皎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下了用一个站，还走了同一段路。
白皎皎：“……你又来面试？”
上周不是面试一遍了吗，不过就是不过，还要来面多少趟？
“这工作不适合就是不适……”白皎皎想劝他去找别的工作，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何明城否定道：“不。”
他淡淡瞥了眼白皎皎，略微做作地整理一下衣服，而后迈开长腿，走进机构，只留下一句话。
——“我是来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