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这样浪费生命到底是为什么？”在冷了金正姬几天之后，蒋晓最终坐在了她的面前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对眼前这位小姐会突然找她表示相当意外，“我是不太清楚你上飞机时的心情，但你并不像那种会把生命豁出去做这种事情的人。”他停顿了一下，身体稍微侧了一下，让自己坐的尽量舒服一些，他并不喜欢这个沙发椅，这种微微往下滑的感觉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审讯室，而是一个小型会议室，进行一对一的私人会谈。这是金正姬的要求，虽然这点让蒋晓有些惊愕，不过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抬起头看着另一边安上的摄像头，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金正姬身上，“小姐，你很漂亮，还很年轻，对于你来说死亡应该离你非常遥远，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您不觉得太过浪费吗？”他深吸了一口气打量着金正姬的表情，眼前这位小姐与那天在飞机上相比显得镇定的多，她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珠子都未曾转过。
对于她的不回答，蒋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伸出手喝了一口茶，“你可以选择不说、不表态、不吭声乃至于就这样消极抵抗到谈话结束，不过基于你特地要找我谈这点看来，你应该会说一些什么的，没事儿反正我今天很空，有足够的时间陪你好好的聊。”他伸出手，从本子下面摸出了一份报纸慢悠悠的打开看了起来，“你慢慢坐着，若是想喝水尽管说，我帮你倒杯水是完全没问题的。”
“……你不好奇？”隔了好半天蒋晓的报纸都快翻了大半，金正姬这才开了腔，“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多想不开才能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还是说你觉得炸弹爆炸你可以平安无事？想想吧小姐，当飞机爆炸会形成空洞，所有的东西会从里面飞出去，连人也不例外，考虑到炸弹就在你的头上，那么很有可能第一个飞出去的就是你，你说不定会被卷入螺旋桨里变成一滩烂泥，或者跌在地上粉身碎骨，当然我觉得按照当时的情况最有可能的是你撞在破碎的爆炸点，然后脑袋和身体分开，当然无论哪一种都非常恶心并且无法复原，还是说你想要看看尸体的模样？需要我那点照片吗？”
“你说话就非得这样恶心人？”金正姬转过头神色显得异常难看，“诚心说这种话，难道你就认为我会为此而什么都说出来吗？”
“恶心？小姐容我提醒你，若没有我的同事和我的阻止，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等待认领了，我并不觉得实话实说也是恶心。”蒋晓冷笑一身合上报纸瞪着对方，“你既然不珍惜生命为何又怕我说呢？再者，找我来的难道不是你吗？我会说什么，你应该领教过才是。”
金正姬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她对自己被套话觉得异常不满又无可奈何，“如果耍嘴皮子就是你的特长的话你可以尽管说，只是你一辈子都别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蒋晓顺势站了起来，他表现的很不在乎，叠好报纸拎着杯子就朝外头走，“你不说就不说我并不在乎，小姐请你明白一件事情，现在你在我手上，只要没有我的命令你就永远被关着，监狱是什么味道我觉得你可能没有体会过，不过没关系你有很漫长的时间来好好享受那个孤独、没有人靠近、没有自由甚至连阳光一个月都难得看到几次的监狱生活，再见。”眼看着他就要走出门口，金正姬跳了起来，“外头有人会救我。”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小姐。”虽然这么说，但蒋晓的心里已经把金正姬和那群跟踪者连在了一起，只是自己的那个邻国素来是只只会蹦跶两下的软柿子，你若是对着它硬一下，它就一下子缩了回去，屁都不敢乱放一个，蒋晓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可以断绝邦交的手法来解决问题。
这种手段相当危险，蒋晓迅速想起了在十几年前的那个著名的洛克比空难，88年同样是一颗塑料炸弹在飞机的货仓里瞬间爆炸，整架飞机上一共有270人死亡，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出对方瞄准的是当时坐在商务舱的M国情报官员和国防专员。虽然当时自己还很年幼，但依旧可以清晰的回忆起当时在电视里看到的有关报道。
现在的这起空难和当时的颇有相似之处，但蒋晓相信哪怕爆炸也未必会想洛克比空难一样造成如此大的伤亡，88年的空难是因为爆炸装置就在输油管道附近，一旦爆炸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炸开，最终导致左边机翼因为空气和摩擦力的关系而气化，在那附近的所有人甚至连尸体的粉末都找不到，而这次却完全不一样，当时炸弹处在飞机的上层，虽然说看起来很危险但实际上万一发生爆炸要比在仓库爆炸好得多，至少连环爆炸不会产生。
“我的确很好奇你们的目的，但你不愿意说，我是无所谓的。”他脑中的有个念头一闪而逝，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一下子又说不出口，不过这没什么很快还可以想起来的，“我叫外头的人带你离开，至于审判什么的，你就不用指望了，再见。”
“等一下！”金正姬觉得恐惧，她还很年轻，不想这样轻易的就变成囚徒，“我知道的不多。”
“我也从来没认为你会知道什么，好了小姐配合一点，目前你已经亲眼看到死了一个人了，你还想如何？我是不介意把你丢出去让你脑门子上也中颗子弹的。”蒋晓这话虽然听着狠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力，只在金正姬看来，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做得出把她退出去的事儿的。
“我知道的并不多，”当两人重新坐回座位，金正姬低着头缓缓说道，“当时坐在我身边的那个真名我并不清楚，别人只让我叫他崔先生，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一路上他也没有透露很多东西，所以我没办法具体说出他的身份，只是听他的语气好像相当有把握。”
“他的目标是谁？是我们？”
“不是你们，崔先生对此并没有给我任何解释，他只让我掩护他上飞机而已，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带着的是炸弹，只以为应该是毒药之类的，直到快上飞机的时候他这才告诉我任务，竟然是炸了飞机……”金正姬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你说我能怎么办？当时已经我已经完全没有反悔的机会，只能把戏演下去，只是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发现问题。”她显得很恼怒，“我的确不想喝他一起死，但是有些事情是要有原则的，既然命令要求我和崔先生一起行动那么我就会继续下去。”
“但你还是怕了。”
“我是人当然会恐惧，正如你所说的我没有办法想象我被炸成一滩烂泥之后的样子，所以我害怕我恐惧，总比你这个会不停说瞎话骗人的家伙要好不是吗？”金正姬的Z语的确相当流利，但却依旧可以听到有几个词的发音颇有几分怪异，“崔先生死在谁手里我并不清楚，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你们的反应也很快，让我压根没有办法看清楚子弹的来向，至于跟踪你们的人，我要求和我的大使馆联络上再给你答复，如何？你看我把我知道的基本上都说出来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你觉得我能满意吗？”蒋晓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金正姬说的很笼统，跳过了很多关键部分，甚至没有把目标给说明白，不过这不是问题，蒋晓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作为一个间谍她的确是觉悟的，但……没有死的觉悟。
他曾经听说过很多关于自己前辈们的故事，那些故事永远和死亡、牺牲联系在一起，在那无数个弥漫着腥风血雨的故事洗刷中，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到……不，这个实在是有些太过自傲了，他自问在过去面对赵穹的事情上无法淡定，在这点上他承认金正姬小姐说的没错。
他无法想象若是赵穹的背叛是真实的，他到底会如何度过，虽然当时的的确确怀着亲手杀了他的想法冲向美国，但……哪怕现在尘埃落定，再回想那时候，他依旧会觉得暗暗心惊，他没有办法想象亲手杀掉赵穹的场面。
“既然你始终不愿意说的更相信一点那么我就只有一句一句的问了，这样虽然会很麻烦，但至少不怎么浪费时间，”他摇了摇头，把脑袋里对以前的回忆统统甩到后头，重振心思正色问道，“你们的目标是谁？”
“我说了，崔先生没告诉我，但我可以感觉到差不离是当时坐在你们再前一点的某人，因为我觉得他始终在朝那个地方看，当然这是我的估计，具体的还需要你们去求证，我知道的真的不多。”
“看出来了，”蒋晓抬了抬眼，打开手中当时飞机仓位安排表，按照当时的情况，那个所谓的崔先生可以正面观察的比较仔细的也就只有左上方三排到四排的位置，而巧合的是当时陈文熙和那个神秘人物也在那个位置上，一前一后的坐着。
蒋晓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得不承认自己压根没有注意到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用蓝笔在上头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再一次抬头问道，“那么这个电话号码是谁的？我在你的手机里发现的，就是那个黑莓，这个你总应该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当时接到任务与战后时间相隔很短，是在飞机场由崔先生给我的手机，他只让我拿好了它，除此之外我并没有朝外面拨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因为黑莓我第一次玩，所以花了不少时间熟悉按键，根本没有空去看什么未接来电。”她抓过那个电话号码看了一眼，最终摇了摇头，“我对它没有印象，在这点上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不过唯一可以说的就是当时在候机厅，崔先生动过它。”
蒋晓眯着眼睛看这眼前的金正姬，最终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拿了回来，在上头打了一个问好，这个原本以为可以得到解释的问题最终又变成了一个谜团，到底是谁打的电话，收信人是谁？为什么会跟着一路从日本来到这里？对方到底意欲为何？
“按照你前面的说法，跟踪我们的人是你们派来的，请问你到底在那里面担任什么角色？按照你说的，你不过只是个小角色，需要出动贵国持有外交豁免权的武官解救你？好了金正姬小姐，我们大家彼此坦然一点、直白一点不好吗？你说你的，把事情统统说出来你好我也好，彼此省事儿。”
“我的确是个小角色，按照贵国的话来说就是上不了台面，之所以会出动武官很有可能是因为出了人命吧。”她的嘴角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自然，蒋晓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什么，这种牵涉到大使馆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政治方面的人来解决。金正姬不愿意说的事情，他自然有办法可以找到知道边的。
审问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你退我进，大家彼此试探彼此推测着对方的界限，在谎言和真实中求得一个平衡。
他依旧在不停的追问，绕着圈试图从各个方面把金正姬隐瞒的状况说出来，只是显然这段被捕后不闻不问的时间给了她足够的思考空间，她在每个问题上都表现的滴水不漏。
这种明显经过思考后说出的答案，让对话僵持的时间更为漫长，从中午开始坐到晚上，金正姬有些撑不住了，当然这种体力和脑力上的消耗也让蒋晓感到颇为疲劳，但他不敢放弃，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有一丝机会喘息，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个金正姬知道的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在没有让她真正吃到苦头之前，绝对不能有一丝放松的机会。
“我饿了！”金正姬动了一下，皱着眉头冲着蒋晓说道，“你我足足坐在这里七个小时，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吃饭的念头吗？”
“在你没有说出真相之前，我是不会放你离开这个办公室的，当然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然后继续僵持，只是小姐容我提醒你一下，我这边是随时随地可以换人的。”蒋晓看了一眼手表，赵穹今天在计算机办公室里忙活应该没有空来管自己的食物问题，虽然很疲劳也很饿，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支撑下去的。
“但我饿了，虐待俘虏好像不是贵国的传统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也是我国一贯的标准。”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换了一个坐姿，“金正姬小姐你说呢？”
“我要上厕所！”
“审讯还没有结束你不能走。”
“你恶毒！”
“谢谢，我没有殴打罪犯，你看摄像头对着我俩呢，胡乱污蔑是不对的。”他歪着头脸上再一次浮现出笑容，“你完全是有选择的，请注意选择权在你手上，小姐，老实说吧，你是谁？为什么他们没有杀你！为什么要上飞机不惜炸掉飞机也要除掉一个人？直说了吧，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确是不知道！”金正姬捂住肚子，表情非常尴尬，“我说我要上厕所。”
“不行，你不说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的。”作为一个男性，蒋晓承认这个情况是有几分尴尬但他不得不如此。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几个蒋晓不认识的人突然走了进来，他们的态度相当强硬，而跟在后面的两人却是非常的熟悉。
那是那天跟在蒋晓后面的两个武官。
罗局走在他们后面，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浮着几分怒气，他身边跟着的是政府某对外交流的处长显然也有几分尴尬。这种情况并不是蒋晓可以插嘴的场合，他虽然很不情愿，却不得不看着那群人一声不吭的带走了金正姬。
“这是怎么回事儿？已经只有一点点了，我就马上能把她逼到崩溃，就差一点点！”他握紧了拳头站在了罗局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就这样带走了她？”
“蒋晓……”眼看着自己的爱将勃然大怒却还死命压抑住自己的样子，罗局也表现的很头疼，“这件事情……”
“我们差点死在飞机上，飞机上有两百多号人，如果炸开了就统统死了，这种难道还要姑息吗？我……没有办法接受任何理由！没有！”丢下这句话，蒋晓毫不犹豫的转身冲了出去，他只觉得好像有一口血别再喉咙口，咽部下去更吐不出来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