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和李冰业同屋的那个男人的情况。
他要在东北男人堆里，身高绝对算是非常不够格的那种，可是外貌也是一个粗犷的汉子，手臂上也有肌肉。
可现在却在用一口纯正的南方口音和阿翠说着笑，双腿站立的时候自然形成了一个小内八的姿势，说到好笑的地方还会抿唇发出“咯咯咯”的奇葩声音。
那个男人的古怪表现当然并不只被吴闻和李冰业看在了眼里，有心思细腻的女玩家发现了以后就朝吴闻他们走了过来。
“我是林霜。”来人是一个扎着低马尾面相看上去比较沉静的妹子，嘴唇因为缺水的缘故是干裂的，她自来熟的和他们两个男人做了个自我介绍，就开始自顾自的说话。
她问李冰业，“和你一起住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这样？”
林霜并没有和李冰业或者他的室友联系过，只是在早市那天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各个玩家乘坐的舟，就已经掌握了所有玩家的住宿情况信息。
“嗯……”李冰业对于林霜的细致也没觉得有多吃惊，“她和npc做了，就变成这样了。”
“我就知道。”林霜揉着太阳穴说：“你看看那几个和npc站在一起说话的男人，我觉得他们变成和你一起的玩家那样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林霜说的另外几个男人在和自己家里的npc没羞没臊的打情骂俏。
吴闻看了一眼他们，问林霜，“不过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在我的住家找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林霜很沉着，“我可以跟你们共享，但是你们也要把自己到现在为止获得的信息分享给我。”
“没问题。”吴闻和李冰业对视了一眼后说道。
“我在屋子里找到的是一本繁体的鬼神志怪小说，昨天没法出门，我就在家里研究了半天。”林霜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小说册子很薄，年代比较久了，里面的残页也不少。除了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些聊斋志怪以外，有一页被我找到的隐藏附录讲到了一种鬼神，叫做旱魃。”
“旱魃就是僵尸的别名。”林霜抱着手臂告诉他们，“那一整页讲的都是怎么养旱魃的事，书页上被人做了很多笔记，有的地方还有增加了在这种四面环水的地方养旱魃时的注意事项。”
“这也就是说瓦干村的村民们是养了旱魃了。”李冰业点了点自己的眉心。
“没错。”林霜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旱魃在册子里被叫做旱魃娘娘，她厌恶男子，因此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女人。她又喜燥，所以这供奉她的人自己会变得极度畏水，而由于内燥过重，五行失衡又会非常嗜淫。”
“但这和玩家女性化又有什么关系？”吴闻皱着眉问。
“有关系的。”林霜不紧不慢地说：“供奉旱魃之人，自己的肉体会变成可供旱魃娘娘驱使的信徒，旱魃也会在她们躯体内埋蛊。除了旱魃娘娘能亲手埋蛊以外，只要有人和体内有蛊的信徒交合，蛊虫就能借此进入其他人的身体中寄生，成为旱魃娘娘的下一个信徒。”
“……听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旱魃娘娘是想要借由她已有信徒嗜淫的天性，通过交配来扩大自己的教群势力……这可以理解。可因为这个特殊的行为获得的信徒又全是她自己本身十分厌恶男性，所以在那之后或许还特意将男人变成了女人。”
“我猜测是这样。”林霜说：“我甚至觉得这个村子的女人，或许一部分在供奉旱魃以前就是男人。”
李冰业在那儿听了一会儿后插了一句话，“可是要这么说的话，怎么解释吴蒙兄弟说的，他家里的npc勾引不成功后恼怒地说‘终于轮到我’，‘为什么我还是不行’这样的话？她这么急切的想要勾搭男性玩家的原因肯定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为旱魃娘娘壮大信徒，这件事与她自身的切身利益肯定也是紧密相连的。”
“或许壮大信徒本身就是在为她们自己造福了，指不定信徒越多旱魃娘娘的力量就越大。”吴闻回答道。
“其实你好好想一想，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供奉这些邪物？不还是因为有所求。”吴闻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然不知道她们这群人求的是什么，但是旱魃娘娘绝对向她们承诺了什么天大的，独一无二的好处，否则我实在是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四面环水的地带，他们排除万难供奉旱魃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里的人因为旱魃，饮食起居都小心谨慎得很。如果不是因为旱魃承诺她们了什么特殊利好，他们费心费力的供奉旱魃还不如讨好湖里的水鬼来得容易。”
林霜点头以示同意，“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其实心里也一直都还有一个疑问，我在想，这儿的村民曾经或许还真供奉过水神。你们看看我们身后，这可是一座庙啊，上面还写的可是‘龙王’这样的字眼。”
李冰业和吴闻转头过去看身后的龙王庙，这座庙他们见过好多次了，破旧不堪又没人修缮，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年头很久了。
“这座庙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们甚至可以这样想，这里的人曾经是信龙神的，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某种诱惑，转而供奉起了旱魃。”林霜说道。
林霜所说的这些事例之间逻辑是正确的，也与他发现的事实吻合，所以吴闻心里是赞同她的说法的，但是关于旱魃一事，毕竟还只是林霜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她毕竟空口无凭，吴闻还是不能全信。
“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那旱魃的事吗？”吴闻皱着眉问。
“当然。”林霜拿出了手机，“那个册子我拍了好几张照片，你看看就知道我又没有说谎。”
李冰业凑了过来和吴闻一起看林霜的手机屏幕，她的相册里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一本泛黄的册子，里面的内容也用相机悉数记录了下来。
“你看看，这上面的字迹和图案，一看就知道年头很久了，总不可能是我伪造的吧。”林霜大方的让他们翻动自己的手机，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
“好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吴闻问过李冰业后，将手机还给了林霜。
李冰业有些疑惑，“不过你们说，他们既然供奉着旱魃，会把那玩意儿放在哪里呢？我们进副本也有三天了，如果不是林霜你找到了这个线索，我们还真的不知道他们这群村民会供着那邪祟。”
“其实这个供奉的地点我倒是觉得不那么难猜。”林霜瞄了一眼吴闻，“鸠占鹊巢听说过没有？”
她说这话的时候拉着吴闻和李冰业走远了点，声音也放得轻。
可吴闻还是觉得后背有些悚然，就好像从那阴森森的，一眼看不全的庙里，有什么东西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他明白林霜的意思，她的意思就是龙王庙里他们曾经见过的那尊女性泥塑像怕就是所谓的旱魃娘娘了。
在林霜提出供奉旱魃以前，吴闻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猜测龙王庙的用途何在。
这个庙的作用是产水没错，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里总是迎来送往的，是因为瓦干村的村民每日都需要为住在自己家的玩家备水的缘故。
但是这个庙的功用却绝对不会仅限于此。不然要怎么解释他曾经从竹门往里瞥见的场景？
龙王庙里是点了点了香的，说明有人在拜神灵，庙里有供奉。可是这里的人又惧水，庙里的绝不可能是什么龙神，所以结论就只能是林霜所说的鸠占鹊巢了。
曾经供奉龙王的龙王庙里，现如今落了一尊泥塑的女性雕像，而那泥塑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就是那什么旱魃娘娘。
“所以你们两个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林霜不太在意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如何，只关心在得到信息后他们两人想怎么做。
“我们本来是想在今早割完莲蓬以后单独去一趟龙王庙看看的。”吴闻吞了口几乎没有的唾沫，他按照承诺，嘶哑着嗓子据实告诉了林霜，“我之前很好奇龙王庙究竟为什么能生产可供玩家引用的水，但是在你说了那什么旱魃的事情之后，我现在说实话有点犹豫了。”
“你们来看。”吴闻让他们两个人又靠近了那现在看怎么都透着古怪气息的龙王庙，示意他们从竹门的门缝里观察里面的场景，“你们先看看里面的陈设。”
这时候在龙王庙附近站着的玩家闲着没事干，也有人在观察龙王庙，吴闻跟他们说了声抱歉，让其余玩家让了个位置给他们三先。
他们三个人把眼睛挨在门旁边看，龙王庙里面的布置和之前还是没什么大的区别，那一尊造型古怪的女性神像面朝着竹门，四肢像是竹节一样又细又长，肚子却很大，肚子上头的双峰也鼓得老高，半趴在地上一副孕妇临盆的样子，这就是那旱魃娘娘了。
而在她的面前则有一口水坛，坛里面有一层清凉的水。水坛旁边还是立了几炷香。
“看见了吗？”吴闻等他们两个人看了个仔细就拉着他们去了另一处说话，“你跟我说那是旱魃娘娘，她畏水吧，可是她面前却摆了一口水缸。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瓦干村的人要把这样一个畏水的神灵安置在有水的龙王庙。你们不觉得矛盾吗？”
“你怀疑有诈？”林霜很快回过味来，摸了一把自己的马尾。
“所以我们等会儿究竟还去不去龙王庙？或者我们干脆就别等了，现在这会儿人多，咋们直接一起进？”李冰业皱着眉头问吴闻，龙王庙里确实是有古怪，可是里面肯定也会有线索。
“不行。”吴闻跟他说，“不要鲁莽行事，别忘了这次任务的通关条件，我们只要活下去就能通关，所以别把事情弄得太复杂。都不说咋们进庙以后的事，当着npc和那么多人的面进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冰业没吭声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庙还是得进去看看的。”吴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林霜，“采莲回来以后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跟你们一起。”林霜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不过今天我们不进庙去，我们先在外头看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吴闻答应了，李冰业也点了头。
他们在这边讨论了半晌，远处才有姗姗来迟的舟子往龙王庙的方向划过来。
来人吴闻认识，是个蒜头鼻的男子，他和他同屋的玩家在舟子上和女性npc调情，几个人笑作一团，衣服也是乱糟糟的。
他们岸上这群玩家算是都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迟到那么久了。
阿翠像是这群瓦干村的村民里主事的，赞许又欣慰地朝那舟子上的npc递了个眼神，就让他们这群人全又重新上了舟子。
“那就这样，晚点再联系。”吴闻和李冰业以及林霜短暂的道了别回到了阿碧的那艘船上。
“坐好。”阿碧看吴闻上船，不是很高兴地剜了他一眼，然后摇着舟子出发。
湖水里的水鬼一直就没有离开，他们带出来的火把烧完了以后阿碧又重新点了一根拿给他们。
“这群玩意儿真烦人，不过也不用理会，咱就这么耗着它们，过不了两天，讨不到甜头它们也就自己走了。”阿碧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副本第三天了，他们这些人缺水也缺了三天。
吴闻的一张嘴除了在交流重要信息的时候还愿意张上一张以外，在其他情况下他是半点都不愿意打开它了。
舟子还没开到荷塘，吴闻就闻到那股莲花香了。
这味道他这几天天天都能闻到，现在觉得脑子有点发胀。
按理说来荷花的香气是淡淡的草木味道，可这个副本里的莲花应该为了满足催情的目的，散发的味道就是烂熟的馥郁浓香。
“干活干活。”阿碧懒得搭理他们两个，这次把舟子开进莲塘以后甚至直接把桨都给了吴闻，“等会儿自己割完了这片区就自个儿划船挪地儿，等太阳下山了再回去。”
吴闻点头表示了解了。
阿碧于是打了个哈欠，故意袒胸露乳地在他面前睡下了。
在知道了和npc交合以后会被同化以后，吴闻在来莲塘的路上就给所有他有联系方式的玩家群发了短信，提醒他们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爽快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
玩家里面，理性的人还是居多，其实不用吴闻提醒，很多人即使在有诱惑和催情工具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会和自己的npc发生关系。
但是这一次的莲花味道实在是太浓了，他还是看见了好几个特别“精神”的玩家，因此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们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毕竟男人这种生物，理性和欲望的部分在瞬间完全颠覆也是很常见的。
吴闻还是像上次一样，和苏童两个人一人顶了一片莲叶挡住了灼眼的太阳。
两人割了一会儿莲花，勉强凑足了敷衍的量以后，找了个荷花长得最高最茂密的地儿也就歇着不再说话了。
莲塘这边是没有线索的，在采摘荷花的时候吴闻已经试着检查过了，这些荷花除了有异香，长得过分饱满鲜艳以外，和现实世界的莲花也没什么两样。
他还拔了几株，用桨去翻了水底的淤泥，但是什么特殊的线索也没找到。
他干渴得很，又不能离开，只能想方设法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
苏童和他躺在舟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吴闻眼前和周围都是一丛丛高壮的荷花和荷叶，将他们的小舟团团地包围住了，就好像他们给荷花吞进了肚子里那样。
他们这片地找得不错，在荷花丛里穿过来穿过去的时候，不知不觉把那些原本一直尾随着的水鬼也给甩掉了。
吴闻看着他头顶的那几朵娇娇媚媚的花，就想到了先生。
他记得先生在上个马戏团的副本里，凝视着漫天萤火时候的模样，他觉得如果先生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他也会喜欢这样的美景的。
吴闻笑了笑，等到游戏结束以后，有机会，不，就算没有机会他也要创造机会带着先生全球各地的跑，带他去看看各种各样奇妙的自然景观。
他会向先生证明的，人类璀璨的文明虽然因为这计划的原因在逐渐倾塌着，但是那个世界还没有到让人觉得不堪入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