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圣婴>第32章 番外 · 二

  ===

  高级探员威廉·金斯伯格的梦境修复记录

  *在旧世界昆虫学教授嘉德·菲利曼的书房里,探员为了找寻有关的线索,打开了书桌上的昆虫学笔记。*

  *数以万计的蝴蝶充满了整个房间,色彩斑斓,不受控制,横冲直撞。振动的蝶翅不断抖下粉末,梦者看见一只巨大的帝王蝶向他扑来。*

  这是联邦监管局高级探员威廉·金斯伯格在执行梦潜时遭遇的意外事故。梦境的主人嘉德· 菲利曼最近官司缠身,检方怀疑他在学术行为中涉嫌使用违禁药物,在他最新的论文中,他宣称自己发现了一种从大地震中幸免遇难的蝴蝶品种。

  梦境调查处协同监督局配合检方从麦哲伦系统中收集菲利曼在精神层面可能存在的异常信息,遗憾的是我们未能在常规调查中获得太多进展。嘉德·菲利曼是一个具有高度情商的研究学者,他十分懂得控制自己的梦境,并合理化其中的细节,我们同样怀疑其向系统提交的自述报告中有伪造成分,为了一探究竟,英勇的探员先生决定深入梦境之中,寻找答案。

  这次事故意外没有造成任何探员的严重伤害,在这里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小问题,恐蝶症。我本人则需要感谢系统指出威廉探员在这个梦境中对某种幻想生物产生了由衷的恐惧,这令我们对这位优秀勇敢的探员的勇气疆域有了新的认知。

  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几百万年的人类有理由战胜一切,也同样有理由对一切感到恐惧。在当今的世界单词表上以phobia结尾的单词已经扩充到了第10000个,很了不起不是?有人对恐龙感到恐惧——在几百万年前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的生物;也有人对毛毛虫感到恐惧——对此我感同身受,那玩意儿的样子令人作呕。而不久之前,人类刚刚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恐惧症名词:poussièrephobia*,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一个法语和英语的混合词,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看到一团灰尘时会第一时间选择惊声尖叫——清洁机器人会处理好一切的,拜托。

  话说回来,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次有必要的梦境植入,这是一个来自金斯伯格探员单方面的申请。其本人声称自己在这次梦潜之后无法停止梦见那只扑面而来的帝王蝶,“它”——引用金斯伯格探员的原话—— “在梦中不断地用那双巨大的绒毛的且沾有粉末的翅膀拍打着我的脸。我能清楚地看见它的虫腹上有多少对触足,节肢状的腹部蠕动着,不断在我身上顶撞。它的两对触角,还有硕大的如同眼球般的头部注视着我,好像下一秒我就会被它吃掉!”

  Ohlala, 我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实际上,如果动用一些旧世界昆虫学的知识来看,这个梦境甚至还有一丝温情元素,也许梦中的蝴蝶将威廉探员认作为可以交尾的对象,或者再浪漫些,梦中的探员在蝴蝶的眼中,也许是一朵诱虫的花。

  可惜探员先生不会认同他的噩梦是一只蝴蝶的春梦这样的观点的,他实在是一个太过典型的现代人类了,被科技宠坏,在10000个恐惧症列表里他占有一半的份额,其中大部分的恐惧症他到死都不会承认。

  为了我的职业健康,还有耳根的清净,我接受了梦境植入的制作,这花不了一个梦境调查员太多的时间,再加上…好吧,一顿免费的午餐的确能够解决世界上的很多事情。

  我考虑过如何制作这个植入梦境。遵循一般的原则,你可以选择用一个不相关的真实梦境加以覆盖,或者沿用原始梦境的框架,改变一些细节。后者更经常用于正常情况下的梦境植入,也更容易被梦者接受,只有在梦者受到严重精神伤害的时候,我们才会考虑使用覆盖的技术。

  很显然,威廉·金斯伯格探员的状态不符合“受到严重精神伤害”的标准,他的心率正常,认知清楚,雄性激素也在过于健康地分泌着。尽管他本人在借调至调查处的一星期内,表现出了一个烦人精所具备的一切特质:喋喋不休,依赖症,还有无聊的情绪化。

  于是我最终决定使用原始梦境的框架,对细节加以改编,我尝试寻找金斯伯格探员在生活中最为无感的东西——以这个东西作为对象,能让他的潜意识在最大程度上将梦境以“好吧,一个无聊的玩意儿”而丢弃,他在醒来的第二天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

  借调期间,我极为痛苦地和威廉探员进行了三天的亲密生活,尝试了解他眼中的世界及喜好。这份额外的工作足以令我去申请加班费。他对生活中的许多东西都保持着令人难以评价的态度,他喜欢一切时髦整饬的东西,讨厌邋遢,讨厌流浪汉,对女性抱有傻瓜式的友好和直率,没有攻击性,但在异性社交的技巧上实在蠢得可以。

  反直觉的一点是,作为联邦监督局的优秀探员,梦境学与思想控制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威廉·金斯伯格感到最为无趣的东西竟然是书。旧式的书本,需要一页一页翻动以推进阅读进程的重复动作在他的大脑里无法引起更多的波动。我忽然想起在学校里大部分知识的摄取和学习都是通过云端来进行的,他本人可以在信息库里呆上一天的时间不打一个哈欠,但在真实的书本实体面前,不用五页的功夫,他就会迅速昏迷。

  这是一个有些意外但很金斯伯格的发现,我意识到书可以作为梦境植入的替代对象,用以替换那只不断向他发情的帝王蝶。

  植入程序在两天后进行,我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威廉在休眠舱里,伸出大拇指示意准备完毕,我启动了按钮。

  温和的梦境稳定剂沿着导管注入他的体内,在他的生理指征达到要求的数字后,我输入了植入代码。

  休眠舱里,威廉探员带着天真的笑容熟睡着,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梦境一无所知。

  一旁的梦境观测屏里,威廉探员正一如既往地执行着他的梦潜任务,他走进了菲利曼的书房,像一个优秀的探员那样勘察现场,寻找着线索。

  他走到菲利曼的书桌前,打开了那本厚厚的昆虫学笔记。

  数以万计的书本从笔记中飞出来,色彩斑斓,不受控制,横冲直撞。那是我在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的书的缩影,涵盖了从人文旅游到饮食文化甚至到低俗小说等所有类别。

  等等,低俗小说?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但是撤回程序已经为时过晚了,我无法控制接下来的一切,威廉探员在梦境里躲避着不断向他飞来的书本,他的脸上显出茫然困惑的表情。

  他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里,对于经常执行梦潜任务的探员而言,躲避是家常便饭。但接下来他看见了一个职业生涯里从未出现过的一幕:一本只有在贫民窟的杂志摊上才会出现的色情杂志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本杂志取代了梦中的帝王蝶的位置,正张开页面,将中心页中巨大的裸女图片展示在他面前。

  看见那本杂志时我知道大错已铸,我们都很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巨大的裸女不断逼近威廉探员,用一对丰满得离奇的乳房拍击着探员的脸颊,就像是梦中的帝王蝶的触角。

  我闭上了眼,但显示器里传出的威廉的尖叫证实了我不想亲见的一幕幕,一切正如同我所下的指令程序一样,精准无误地发生着。

  那一刻里,我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这样在第二天,我还有机会给自己来上一针,去置换一个新的梦境。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怎么结束的了,我做了我该做的,在一切结束的时候释放药剂,探员会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自然苏醒,麦哲伦系统会负责接下来的健康检查。

  趁着这个功夫,我逃出了监视室。我决定去申请一个两个星期的假期,用我薪金的一半前往一个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的地方,然后避避风头。

  至于威廉……梦境调查处还有很多优秀的调查员,能够为他制造出更好更安全的植入梦境。

  我是说,但愿如此。

  ----

  poussièrephobia* 一个完全由本人乱造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