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圣婴>第28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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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的逃亡之旅始于一只失手摔坏的茶杯:一个风和日丽的梦中的午后,我正试图从茶摊的老头儿那里套出更多逃离梦境的信息。我的桌上是一杯烧得滚烫的薄荷茶,我感到喉咙干渴,希望能够有温润的茶水解渴,就在我拿起茶杯时,过高的温度使我失手将茶杯摔在了地上。茶杯在地上发出了千梦之城不存在的声音——破碎。

  一时间,整个集市,甚至整座城,都在注视着我。逃跑是一个完全下意识的选择,没有人知道如果这座城市出现暴乱会怎么样,甚至麦哲伦系统也未曾测算过这种可能性。

  我听见一万扇窗户和门被愤怒地打开然后关上,每一个人都在思考着谋杀我的计划,我险些永远地失去我的右耳朵,我的头发里还有坠落下的花盆里的土壤和种子,我逃过了被绞死,被溺死,被剁成碎肉,从悬崖上摔落,以及被乱刀杀死的命运。整个梦境阵脚大乱,却又目标一致地寻找着唯一的入侵者。

  我是在一间马厩里找到那扇门的,那时我正躲在稻草堆里,为我即将到来的惨死瑟瑟发抖。在这里死去就是永远地死去了——我不指望调查处里的任何人能够为我收尸。我将死在由一千个梦境筑成的城市中,留下真实生活中的我的躯壳逐渐衰朽。也许我会被赋予勇士勋章,我的同事们将对着我的腐烂肉身留下几句悼念的话,再过几年,我将会成为他们后花园里的环保发电燃料。

  ——那扇门,就在我胡思乱想地为自己的命运默哀时,我听到了那扇门发出的响动,还有细微的风声,我是在稻草堆里放着的旧衣柜里找到它的,那是整个城市里唯一一扇关闭的门,不受梦境的控制。

  在拿着火枪和长刀的守卫者冲进马厩时我打开了那扇门,马厩中的马受到了惊吓,提供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帮助,我一个跟头狼狈不堪地跌了门中,被踢进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梦中。

  那是我和威廉的梦。

  我走在街上,我的手臂隐隐作痛,头发上身上满是土壤和粪便的味道。这条街只有一个方向。通往尽头的一家酒馆,帕维德之梦,酒馆的招牌上写着今日的特价酒水,当天有苦涩的尼格罗尼酒。

  我站在酒馆的橱窗前,开始觉得一切都太过熟悉:静谧的夜晚,喧闹的人群,不断翻涌出的美酒的香气,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又亲近。帕维德之梦里一群年轻人正互相环绕着跳兔子舞,刚毕业的年轻学生们,沉浸在这一晚的欢乐里,尚且不知未来迎接他们的是无穷无尽的噩梦与幻觉。

  年轻学生中的一人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我,一张英俊的过了头的面孔,还有令人讨厌的笑容。20岁的威廉·金斯伯格。

  我的双眼像是撕裂般剧痛,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那是在一场漫长逃亡后的崩溃,泪水混合着灰土流下…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死在这个梦里。

  哦可怜的威廉,如果我们能够预见未来,也许会选择烧掉那份聘书,而不是在无休无止的梦境中永远游荡。

  我不得不离开了那个酒馆,离开梦境营造出的幻景,它正希望我在众多的梦中有所留恋,就像是在潘神的迷宫中。我的腿跌跌撞撞,我的心却被永远留在了那里,我听见从酒馆里慌张走出的脚步声,他在寻找着什么,我不能回头。

  真实的威廉·金斯伯格和柯迪·坎贝尔此时都还躺在病床上,那才是我们真实的生活。

  我在酒馆的后巷里找到了离开梦境的门,那扇门的背后总有坐在马桶上交欢的秘密情侣,可这一次,门开之后,我看见了安米尔斯。

  准确的说,是两个。

  我意识到我回到了高塔中的房间,窗外13区的废墟依然寂静,墙上的倒吊钟已经停走,指针永远地停在了十二点的位置,那正是安米尔斯降临的时间。

  在房间的地上,一对孪生兄弟已经相拥着死去,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身体,不同的是其中一人还穿着代达勒斯疯人院的病服,另一个人几乎赤裸。

  我走上前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试探二人的脉搏,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我看着他,死亡的阴翳已经遮蔽了他的双眼,我不知道他是孪生神中的哪一个,我贴近他的胸口,试图从翕张的嘴唇间获取最后的话语。

  “一切都…结束了。”

  我听见他说。

  “回去的时间到了…他走了数千里的路,为的是死在我的梦中。”

  “所有的生与死不过是梦的倒影,海是未苏醒的浪,星星是正在做梦的天空。”

  “从梦中诞生的一切,终将回到梦中去。”

  他放开了我的手,接着紧紧地拥抱住怀里的兄弟,他在他额头上留下了最后的吻,他们像婴儿那样蜷缩起来,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中。

  大地随之摇晃,我站起身来,看见窗外的海水不断沸腾着,水面越升越高,矗立的建筑正在垮塌——梦境正在崩塌。

  强烈的地震很快将高塔摧毁,我们无处可躲,只能看着自己落入大海——死去的双子神祗仍紧紧拥抱着,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之中。

  无数上升的气泡和水液淹没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下坠,我听见大雨降落在海面上的声音,在梦境崩溃的边缘,我看见成千上万条金色的鲑鱼落在狂怒不已的海上。

  我终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