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异能>美强惨影帝长了一对兔子耳朵>第29章 回锅肉

  晏时清还有些低烧,但第二日准时去了学校。

  他到得前所未有地早,一直留到晚自习结束才回去,执意要在人多的地方呆久一点。

  祁九看出其行为反常,又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开始和对方一起留晚自习。

  周青先一走,教室右后方的区域便空了出来,像是给他们开辟了一小片基地。

  祁九听着后桌笔尖摩挲纸张响,会在计算的间隙听他写字的频率,揣测晏时清做到了哪个学科哪个题,作为自己小小的乐趣。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六月初。

  晏时清那天在下午放学后便离开学校,却什么都没带,临走前戳了戳祁九肩膀,递给他一张纸条。

  祁九不明所以,打开只看见工工整整两个字:

  谢谢。

  他回头想问,却发现晏时清的座位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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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时清一路走得很快,回到厂房,到了房间门口却倏地停下脚步。

  他隔着门,能听见里屋传来小视频夸张的背景音乐,偶尔间隔两声含着痰的咳嗽声。

  ——王流蔺在这种事情上意外地准时,说是两月后见,便绝对不拖一天。

  晏时清先发了条信息再打开门,看见躺在架子床上刷手机的瘦小 beta。

  这位远房舅舅一看见晏时清眼睛都亮了,连忙跳下床拉他进屋:“小清回来了!”

  晏时清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面如沉水地站在门口不肯进。

  王流蔺见他这样也不灰心,以一种阿谀的姿态搓着手:“别杵在门口啊,太久没见你了,我给你做了回锅肉呢。”

  听见 “回锅肉” 三字,晏时清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地反感。

  王流蔺对着自己的侄子有一种莫名的奉承,推着对方后背进屋,自己反手给门落了锁。

  晏时清觑眼看他这些动作,一言不发坐上餐桌。

  那张折叠桌上摆了两碗米饭,回锅肉放得时间太长,面上的油已经凝起了薄薄一层。

  王流蔺话格外地多,不断地问晏时清在学校的近况,有没有认识到新的朋友。

  “小清怎么都不吃菜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不断地把肉夹进自己的盘里。

  他抬头扫了晏时清一眼,把碟子里的肥肉和配菜往晏时清的方向推:“小清太瘦了,这些肉得多吃一点,舅舅可心疼你的。”

  “舅舅现在对你这么好,小清长大了可不能忘了舅舅对你的恩情哈。” 他语气轻松得像在开玩笑,脸上却格外严肃。

  久违的压抑感铺面而来,晏时清的心里仿佛堵了一团火。

  他不说话,垂着眼扒拉自己的米饭。

  “舅舅给你的两百块用完没有?” 王流蔺见他这样,索性自己站起来把这几块肥肉往他碗里塞,“应该能用好一段时间的。”

  晏时清不说话,咀嚼的动作越来越快,王流蔺脸上做作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你不会嫌舅舅给的少吧。” 他迅速垮了脸,抿着嘴看晏时清,化作一幅委屈模样,“舅舅没钱,还背着别人的债,还是给了你钱花。”

  “你在学校有朋友呢,他们不会看你惨请你吃饭?” 他转着眼珠子问,“问他们借钱他们不会也拒绝吧?”

  眼见着对方还是不搭腔,王流蔺彻底生气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小清!舅舅小时候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成了这幅没礼貌的样子!”

  肉很腻,也很咸,晏时清要使劲抵着呕吐的欲望才能咽进肚子。

  他慢慢地抬起眼,心底的火气在往全身蔓延,以看一滩死物的眼神注视王流蔺。

  仅两月不见,晏时清又长高不少。

  他的五官从稚嫩的少年期转移,面部轮廓逐渐硬朗化,又因其营养摄入不足呈现出紧贴骨骼的锋利,整个人看上去意外地有压迫感。

  王流蔺竟然被他盯得有些怕,悻悻地拖着板凳坐下:“吃饭... 吃饭。”

  他闷头扒了好几口饭,又问:“...... 舅舅不在的这两月,没有人来找过你吧?”

  晏时清戳着碗底肥得冒油的肉,平静答:“没有。”

  “那就好。” 王流蔺看起来放松不少,乐呵呵地把餐碟往自己的方向挪,“你再给舅舅一点时间,欠那点钱马上就能还上了,我在南边找到一个不错的赌——”

  “你还在赌?” 晏时清云淡风轻地打断他。

  或许是这话里哪个字踩上了他的雷区,又或许是晏时清的态度太冷漠,总之一时间让王流蔺暴怒起来。

  他捏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血液逆流冲上脑袋让他脑门都涨得通红,在恼羞成怒中竟然将这张折叠桌给掀翻了。

  “你知道你舅舅我有多辛苦吗!你学费不要钱?吃住不要钱?我他妈辛苦给你赚钱,就他妈让你给我脸色看的?!”

  油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凝在地板墙壁。

  “你自己心里不知道我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吗,你他妈就是个拖油瓶,我捡你回来你个小孬种不该戴恩戴德吗,看到我起码要向狗看到主人一样过来吧!”

  碗筷乒乒乓乓响,碎成尖锐的形状。

  他涨着脸朝着晏时清嚷嚷:“你要是知道有什么挣大钱的方法你去啊,成天在我这吃白食——”

  这个画面在晏时清眼中,与五年前的重叠。

  十二岁时第二次被王流蔺从收留所接走的晏时清,竟然真正相信了他说的鬼话,认为造成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还没步入少年期的晏时清惶恐不安,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被迫接受眼前变故,任由王流蔺将他装进笼子里。

  他被迫地接受这一切,看着上一秒还暴怒的王流蔺,下一秒立即变了脸,突然抱住自己哭。

  而现在的王流蔺也正如昨日,看着满地狼藉骤地打了个哆嗦,猛地哆哆嗦嗦地跪在晏时清旁边哭丧,泪水糊满脸:

  “小清、小清啊...... 舅不是故意说你的,舅舅在外压力太大了,你别往心里去——舅舅喜欢你的,舅舅做这些都是心疼你。”

  他态度转变得太快了,第一次见的人恐怕会吓一跳,宛如他才是受害者。

  他开始不断地重复自己为晏时清做过的种种,说自己有多在意多在意晏时清。

  他像以前一样,不断地说自己都是为了他好,这都不是出自他本意。

  但是晏时清在长大。

  他眼里不带任何情绪,那些带着哭腔的道德绑架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共鸣。

  晏时清看着地上那几块腻得反胃的肥肉,脑子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画面。

  他想到祁九每天变着花样把胡萝卜融进其他料理,循循善诱地骗他吃下,还要歪着头问反馈有没有胡萝卜味。

  想到仅在线上沟通的柳河隔三差五还和他抱怨生活不如意,往往聊完了还会以 “耽误了他的时间” 为借口,给他发一个小红包。

  想到周青先前两天见他回来上课虽然满脸不爽,但每日临走前都要在他桌上丢一盒感冒颗粒。

  晏时清朦胧地意识到,或许这些才能算喜欢、心疼和在意。

  与杨崇锦曾经对他做的、王流蔺正在对他做的不同,真正的好意与带着利益的给予隔着深渊一般的鸿沟。

  晏时清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一点,他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想到,自己刚才给孙勇发消息的行为应该不是错误。

  王流蔺还在紧紧地扣住晏时清的手,眼泪不断落在晏时清虎口处,晏时清却盯着浑浊的泪水笑了。

  舅舅从没见过这位孤僻阴冷的小孩儿笑,他笑起时眼尾会向上勾起丁点弧度,眉间舒展开,整个人总算是鲜活起来。

  但王流蔺没办法放松,他敏锐地在这笑里感受到一丝幸灾乐祸。

  下一秒,他看见晏时清从兜里掏出手机。

  “你哪里来的手机。” 王流蔺如临大敌,鼓着眼睛要夺过来,“你在给谁发消息?!”

  晏时清没给他答案,门口却出现有规律地敲门声。

  咚、咚。

  王流蔺觉得这两下似乎砸在了自己心脏上。

  下一刻,孙勇的声音响起:“有——人——吗——?”

  王流蔺在这一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

  他顾不上晏时清,回过神时立即目眦欲裂地往门边扑去。

  他大概是想抵住门,但在他走进的一瞬间,木门咔嚓一声响,孙勇竟然是硬生生把门给踢断成两截!

  王流蔺连带着破门被冲出好远,后脑上撞上架子床床杆,哐当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孙勇这一次穿了一声西装,夸张的胸肌将布料撑开,在一片烟雾中双手插着兜,叼着烟问晏时清:“想好了吗?”

  晏时清只点点头,仅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 等一下。” 王流蔺呆望着晏时清的背影,久回不了神,“你们是怎么——”

  “你那精明的小侄子来联系我的。” 孙勇朝他眯眼笑,“人家做事可比你厚道多了呢。”

  他语调轻快,动作却格外凶狠,程亮的皮鞋猛地踩上王流蔺的胸腔。

  “啊!!” 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王流蔺的惨叫,震响整个厂房。

  ——晏时清是在两天前联系孙勇的。

  他要找孙勇谈比较严肃的事,但是不去咖啡厅也不请人上门,只约在厂房背后的小树林里。

  孙勇也入乡随俗,在杂草堆里一蹲,便睨着眼打量他。

  “你说你不知道你舅舅在哪?” 孙勇啼笑一声。

  “我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但回来的时间会很短。” 晏时清平静道,“我可以选择不告诉你。”

  孙勇点燃烟:“这有什么难的,我派人来这边天天盯着,就不怕抓不到他。”

  晏时清眼睛眨也不眨:“如果你抓得住,也不至于来找我。”

  孙勇摩挲自己脑袋老半天,猛地咂舌:“小狗崽子真是算得精...... 好吧,你说,找我来是想谈什么条件。”

  “我想知道王流蔺是怎么和你扯上关系的。” 晏时清说,“我去收留所后有半年没见到他,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孙勇吐了个烟圈,很不满地看着他,“这点破事还要我亲自来。”

  他话是这样说,到还是老实解释:“你知道你舅舅在赌博吧。”

  “那半年他不知道在哪里找的小姐,自己嫖了又没钱付,那妞儿嘴也大,就给他推了我的赌场,让他赌够了再还。”

  “你知道你舅舅是什么人。” 孙勇朝他挑眉,“又菜又爱玩儿。”

  王流蔺刚去赌那会儿赚了不少钱,人又精明,和不少常客混了个脸熟。

  按道理常客的个人信息是不能透露的,但王流蔺赌技不精,口才倒好,几个月下来竟然把好些个常客的消息都套到手了。

  以至于在他后来输了大笔金额时,他甚至灵机一动,用了孙勇的名号找了这些常客另开赌局,自己做甩手掌柜,赚足了钱立即卷款跑了。

  “他告诉你他还在欠款?那他这嘴可真会说。” 孙勇好笑地望向晏时清,“他卷我的钱有他欠的十倍那么多,要不是我常客找到我头上我还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洗钱呢。”

  晏时清听完,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既不生气也不惊讶。

  倒是孙勇觉得挺怪,脸转了九十度对着他:“你怎么回事,是我不够凶吗,你怎么听了这些事都不害怕的。”

  “你不会和你舅一样,套了我消息就跑路吧。” 他狐疑地盯着晏时清,“叔叔可不喜欢这样。”

  晏时清却转过头,认认真真地问他:“如果我告诉你他的行踪,我会不会被定义为不孝?”

  “你在问黑帮老大关于道德仁义的问题?” 孙勇鼓着眼睛看他,掏出两根烟,一根自己含着,一根别在晏时清耳朵上。

  “你那舅舅是你亲爹吗,他拿你赚钱的时候没想着你惨呢,拿点破钱给你,自己去吃香喝辣就是好爸爸了?” 他嗤笑一声。

  “再说,你还在意别人说你孝不孝顺吗。”

  晏时清拿下那支烟,自己拆开了嗅。

  他闻着,话题突然飞得很远:“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我不是你的百科全书。” 孙勇啐了一口唾沫站起身,“你自己想清楚你舅回来了要不要告诉我,但如果不说,你那几个朋友会遭到成倍的打击。”

  他朝晏时清露出獠牙:“叔叔可是浪费了很多口水的。”

  晏时清点头,卡在孙勇离开视野前张口:“我会告诉你王流蔺的行踪。”

  “与之交换,你需要支付萧穆一笔可观的补偿金。”

  孙勇像只猫头鹰一样回头,表情又无奈又好笑:“你这么贪心?又想要情报又想要钱?”

  “而且凭什么?我可没直接对她下手。” 他朝着晏时清吐了一口烟

  他挑衅地说:“你自己没出手去救她,为什么把账算到我头上?”

  “因为你也是间接施暴者。” 晏时清并不搭理他这些语言陷阱,定定地看着孙勇好一会儿,,“并且我会以你的两倍赔给她。”

  “王流蔺回来那天我会提前告诉你。” 他说,“但在我想清楚之前,你不能对他动手。”

  孙勇怪异地看着他,半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摆摆手走了。

  与王流蔺再次接触的第一分钟,晏时清便清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孙勇的拳头如雨点砸在王流蔺身上,带起血迹布满白色衬衫。

  晏时清就从他们面前明晃晃路过,忽视自己舅舅的惨叫,走到房间外。

  他趴上栏杆,只牢牢地盯住进入厂房唯一的路口。

  于此同时,祁九在家里收到一条来自晏时清的消息。

  对方只发来一条奇怪的留言:

  F1F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