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解下斗篷, 乖顺的走过去, 这次直接跨坐到了他腿上, 与他面对面, 伸出手臂攀住他脖颈, 小声道:“君夫人是君上的母亲, 他的诏令, 我不敢不去。”

  “哦, 本君倒不知道, 你这么懂事呢。”

  昭炎声音有些发哑,瞳中闪着暗红光芒,犹如蛰伏在暗夜里观察猎物的猎人。他双掌把着长灵腰肢,把人往跟前带了带,柔声道:“可本君告诉过你, 在这天寰城里,你只属于本君一个人呀。你背着本君,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勾搭旁人, 是想另觅高枝, 给本君戴绿帽子么?本君就这般让你瞧不上?”

  他半真半假的问。

  长灵乌眸晃了晃,立刻摇头。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 眼前这个人在极力抑制着某种情绪,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情绪。他一直知道这个人阴晴不定, 喜怒无常,所以来到天狼以后,一直极力表现的乖顺, 听话,尽量不激怒他。但他今日去北宫这件事,显然触到了此人逆鳞。

  昭炎眯眼,深深打量着面前的小猎物,忽然猛地一个翻身,把人困到了椅子里。并在长灵惊惶的眼神中,拉起长灵两条腿架到了肩上。

  这危险的体位令长灵剧烈挣扎起来。

  昭炎冷笑一声,直接解下玄玉腰带,将那两条胡乱扑腾的手臂反拧了绑到了靠背上。

  “跟本君说说,我那母亲,都与你说什么了?”

  伴这句问话,他整个人都压了下去,犹如蛰伏在阴影里的猛兽,通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意。

  “嗯?问你话呢?”

  昭炎面色阴沉欲滴,眼底有浓密的血丝不断冒出,身体又往下压了一份。两人之间毫无阻隔,几乎是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长灵无处借力,腰背被他挤压在狭窄的座椅间,身体几乎弯折为两段,眼睛被后背鞭伤刺激出一层雾气,小声道:“说……说他是狐族人……不、不喜欢狼族……”

  “还有呢?”

  昭炎又往下压了一分。

  长灵疼得眼前一黑,好一会儿,眼尾泛起些红,抽着气道:“还、还说,你们狼族人都、都冷血无情……”

  即使这种时候,小东西的声线也是怯怯弱弱的,小猫一样,勾的人心里直泛痒,连带着翻腾在心尖的戾气都消去许多。

  这个小东西,惯会用这副娇弱模样勾引他,蛊惑他,欺骗他,还联合外人捅他刀子。都怪他这两日太纵着他宠着他了,教他连自己身份都忘了。

  昭炎眼底血丝更密,盯着小东西水汪汪红得像兔子一样的乌眸和那段雪腻腻渗着汗的颈,忍着将这可恶的小东西撕碎揉烂的冲动,闭上眼唤了片刻,哑声问:“他就没拉着你和他一起造反?”

  长灵起伏的胸口一下慢了两个节拍。但好歹还存着一丝理智,在那两道阴戾目光逼视下,飞速摇头。

  昭炎深深盯着椅中的小猎物,眼底血丝已经退去,却而代之的是惯有的阴沉与锐利,瞧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长灵以为他还会做什么,昭炎却慢悠悠直起身,喜怒不辨的站了起来,只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往长灵额头屈指弹了一记:“敢跟着瞎胡闹试试。”

  长灵愣了愣,没能躲开,额上立刻起了道红痕。

  昭炎看了眼,袖中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住没动。

  长灵见他慢条斯理整理着襟口,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忙扭了扭身子,表示自己手还被绑着呢。

  昭炎一脸冷漠,像没瞧见,不作理会。

  长灵急得挣了挣,磕的椅子直响。

  “急什么,你这副勾人的样子,本君还没赏够呢。”

  昭炎冷笑了声,又足足把人晾了好一会儿,直到长灵挣得手腕发红,险些把椅子带倒,才发善心把那根玄玉带解开了。

  长灵立刻要动,被昭炎捉住。

  “不许跑,先过来给本君更衣。”

  他心情像又忽然好了起来,勾起唇角吩咐。

  长灵已经习惯他这种喜怒不定的脾气,咬了咬牙,先把自己散乱的里衣和绸袍拢上,才忍着不适从半人高的椅子上滑下去,从地上捡起那件玄色外袍给他披上。

  “扣子。”

  昭炎略抬了抬下巴,指着襟口处提点。

  长灵足足比他矮一头,需掂着脚尖才能够得到。如此一来,刚拢住的领口不免又往两边散开,昭炎见那段雪颈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去,喉结一滚,伸手挑起缀在小东西锁骨上的那只血色铃铛,道:“堵住口作甚,下次侍寝时把术法解开。”

  “也好让本君听听——哪个声音更好听。”

  恰好最后一个扣子也扣上了,长灵炸毛的小猫一样,愤愤瞪他一眼,扭头就跑开了,躲得远远的。

  昭炎大笑一声,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君上。”

  一直垂首跪在外面的阴烛立刻趴伏下去,行大礼。

  借着光线往殿内偷偷一瞄,就见长灵正抱着自己的斗篷躲在椅子后面,警惕的望着殿门方向,看起来除了乌发凌乱了些,眼神机灵的很,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

  不由揣测,这小狐狸到底挺走运,如此公然忤逆君上旨意,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更重要的是,这小狐狸不知又施展了什么妖术,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竟能平息君上怒火,让暴怒如雷的君上平静的从殿里走出来。

  感受到上方阴冷目光压下,阴烛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都是老奴疏忽,请君上重罚!”

  阴烛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昭炎道:“今日起,惠风殿的禁令解了,他爱去哪里去哪里,你们不必拦着。”

  阴烛一愕:“那北宫那边……”

  “也由他去。”

  阴烛背影一僵,以为君上这是动了大怒,惶恐道:“君上息怒,都怪老奴疏忽,老奴日后一定……”

  “你疏忽?”昭炎骤然冷笑一声:“你明知本君忌讳,在得知消息后不去想法子把人拦回来,反而第一时间把消息漏到本君耳朵里,你可一点都不疏忽。”

  阴烛脸色唰得一白。

  昭炎嗤笑:“本君知道,你们都想让这小东西死,看不得本君对他一点好。可本君偏要让你们知道,本君的东西,除了本君,谁也别想动一分一毫。”

  “这次看在君父面上,本君饶你一命,自己去锁妖台领一百杖。再有下次,你这内廷总管就不必做了。”

  阴烛浑身一震,伏跪下去,颤声道:“老奴知错,老奴谢君上恩典。”

  没错,他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个害死了老君上的仇人之子好吃好喝的住在这内廷里,不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还享受着新君的宠爱。所以才任由北宫的人将那小狐狸带走。

  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新君逆鳞在何处。

  他以为新君会暴怒之下失了理智,却没想到新君竟窥破了他的心思,非但没治小狐狸的罪,还任其自由出入惠风殿。这实在和新君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作风不符。

  他连续伺候两代君王,自认在体察君心这件事上无人可以超越,突然遭遇这样诡异的境况,真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今日谁撺掇他出殿的?”

  昭炎忽静问了句。

  阖宫内侍都无声伏跪着,大气也不敢出,时间一分分过去,钝刀割肉似的割在人心头。

  “没人认?”

  昭炎语气依旧静静的:“既如此,那就全斩了。”

  所有人都惊恐的抬起头。虽然新君冷血暴戾的名声一直以各种形式流传在前朝与内廷,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很快,有人斗着胆子指认:“是……是臧内官。”

  臧獒瞳孔急缩,手脚并爬到昭炎面前,颤不成声道:“不、不是,奴才没有,分明是那小狐自己图谋不轨,欲与北宫勾连……”

  “没错,奴才也看到,是臧内官引着北宫的掌事去寝殿的。”殿中不少内侍都受过臧獒欺压,之前顾忌着锁妖台的恐怖名声,不敢得罪他,此刻眼瞧新君大怒,都纷纷开口。

  “一派胡言!”臧獒瞳孔急缩,手脚并爬到昭炎面前,颤不成声道:“不、不是,君上明鉴,奴才没有,分明是那小狐自己图谋不轨,欲与北宫勾连……”

  “北宫、勾连。”

  昭炎面无表情的,咬牙重复了遍这两个词,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不是……”臧獒浑身抖如筛糠。

  昭炎直接漠然宣布:“拖下去,废去内丹,丢入苦役司,永不录用。”

  **

  之后几日,慕华有事没事便让人叫长灵到北宫吃糕点,长灵负责吃,慕华负责说话,有时谈谈花说说草,有时骂骂狼人如何冷血无情虚伪狡诈。但慕华始终未没有详细吐露过他的造反计划,也没有要求长灵做什么,好像他们真的是闲来无事才坐在一起吃下午茶。

  “这段时间,你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见长灵啃着糕点不说话,慕华颇是怜惜的问。

  长灵自然明白他所谓的“苦头”是哪种苦头,但这几日,昭炎还真没有为难他,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来过惠风殿。不知道在忙什么。

  长灵得以日日饱睡到天亮,日子过得颇不错。除了腕上淤青比较厉害,还没有消,身上各种痕迹都消得七七八八了。

  见长灵还是不吭声,慕华便默认了答案,温柔的叹息道:“本宫那个儿子,偏执、多疑、敏感,比老东西更凶狠暴戾。为了我们的大业,真是苦了你了。”

  “不过你放心,等造反成功,这天寰城就再也困不住咱们了。”

  长灵啃完一块梅花糕,道:“新君背后不仅有玄灵铁骑,还有天狼十六部,夫人真的有信心能造反成功吗?”

  慕华微微一笑,从容道:“你放心,兵马之事自有本宫安排,你不必操心。你只需要乖乖顺顺的当他的枕边人就可以了。你将是本宫手里最锋利最致命的那一把刀。”

  长灵没什么兴趣给别人当刀,见他依旧不肯吐露底牌,便告辞离开。绞尽脑汁想了一路,也想不通君夫人能从哪里挤出兵马来。

  **

  回到惠风殿,长灵问石头:“棠月还没有消息么?”

  石头摇头:“这两日奴才一直在用传信花与他联系,至今仍无回信。”

  见长灵不吭声,石头以为小少主失望过头,忙宽慰道:“少主放心,棠月大哥行事素来谨慎小心,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也一定会设法给少主留下线索的。”

  长灵对这一点没有怀疑过,相交多年,他们既是知己好友,又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君臣下属,早已达成各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长灵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昭炎看似解了惠风殿的禁令,任他自由出入,实际上却在暗处布置了更森严的守卫,棠月根本找不到机会进来。

  没有棠月带来的消息,他就如同聋子,对外界一无所知,任由君夫人牵着鼻子走。

  他至少要知道他的底牌才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与他同流合污。

  长灵一下坐了起来。

  石头见小少主诈尸似的,两眼发直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吓了一跳:“少主……”

  “你会做饭么?”

  长灵扭过头,问了这么一句。

  石头愕然:“啊?”

  长灵认真想了想,道:“最好是汤,鸡汤、鱼汤、排骨汤、甲鱼汤、乌龟汤……左右什么汤,都可以。”

  石头吓得脸都白了:“少主这是要?”

  长灵道:“给他送汤去。”

  “……他?”

  长灵点头。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主动靠近那个人,可想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去,他还是得用、不,利用那个人。

  在石头帮助下,长灵作出了一份品相还算可以的乌鸡汤。

  “为什么要做乌鸡汤?”

  长灵一边往汤上撒葱花,一边问。

  他原本想做乌龟汤来着。

  乌龟小小一只,直接丢到锅里煮就行,乌鸡长得奇怪,还要拔鸡毛,做各种处理,实在麻烦。

  石头也没什么生活经验,硬着头皮解释道:“乌鸡汤滋补,老少咸宜,在民间很受欢迎的。乌龟汤么,一来炖煮时间太长,二来……听着不大好听,万一那暴君以为小少主在拐着弯骂他怎么办。”

  长灵勉强接受这两个理由,把汤装进食盒里,就带着石头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