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饭菜后天色渐晚, 姚靖驰将清音阁拉满红绸，和云烨坐在屋顶上谈天说地。
姚靖驰一袭红衣看着山下万家灯火：“阿烨，你紧张吗？”
同是一袭红衣的云烨点头, 自然是紧张的，父神曾说过大婚是最重要的日子。
姚靖驰的指尖覆在云烨的红袍上, 无意识的攥紧：“真想烧香告诉我爹娘一声。”
云烨看着姚靖驰, 姚靖驰也看着他, 看了一会姚靖驰的脸竟罕见的红了起来。
他错过头道：“阿烨, 你别看我。”
云烨听话的没在看，他将目光放到山下，正好看到萧泽和沈伊顺着山路走了上来。
他问道：“阿驰, 你的两个弟子是双修道侣吗？”
“咳……咳咳……”姚靖驰刚端起茶喝了一口就被呛的咳起来：“不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云烨替他顺着后背：“小心点，喝个茶都这么毛躁。”
姚靖驰伸手擦擦被呛出来的泪花：“你为什么这么问？”
云烨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姚靖驰捋着后背, 道：“他们两个的眼神简直都要黏在一起了, 不是道侣还能是什么？”
“……”姚靖驰眯着眼睛向着二人的方向看过去：“有这么明显吗？”
“有的，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云烨顺势抓住了姚靖驰的手：“他们两个命格很合, 注定会互相纠缠。”
说话间萧泽和沈伊已经到了清音阁门口。
萧泽看着面前的一幕揉揉眼睛：“我眼花了？”
面前的清音阁拉满红绸，贴着大红喜字，装扮的仿佛谁要成婚。
“应当不是眼花。”沈伊默默退开一步，一步之外的清音阁恢复了平常那般模样。
“师尊！”萧泽看着房顶上一袭红衣的姚靖驰拔高音量：“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穿着一身红衣？”
姚靖驰拉着云烨的手下了屋顶：“为师今日要和你师娘成亲啊。”
“师娘？”萧泽左顾右盼道：“哪呢？”
闻言云烨觉察到一丝古怪, 细细想来白日见面萧泽好像就没注意到自己。
沈伊拉了拉萧泽的衣袖，小声道：“师弟, 师尊的大喜之日莫要开玩笑。”
萧泽觉得冤枉，他是真的没看见第四个人，什么时候沈伊也学会拿他开涮了？
姚靖驰刚想说话就被云烨拉住了, 他走到萧泽面前伸手轻点他眉心。
萧泽顿时后退一步, 沈伊忙接住他, 在抬眼时萧泽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云烨。
“你……谁？”萧泽发懵的看着云烨，又看了看云烨身后的姚靖驰，最终目光定格在了二人交缠的手指上。
他几乎一瞬就反应过来了，欢欢喜喜的喊了声：“师娘好！”
云烨：“……”怎么这么自来熟？和阿驰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姚靖驰忍不住“噗呲”一声笑道：“承洲，你也该改口了吧？”
沈伊张了张嘴艰难道：“师娘好。”
云烨勉强敛去面上尴尬之色，在袖子里掏出两个红包递过去，故作淡定的“嗯”了一声。
萧泽一看有红包收也没客气，直接伸手接过两个，并且十分有礼道：“多谢师娘。”
云烨道：“不客气。”
姚靖驰心中暖的不成样子：“你们两个先去后湖亭里，肘子都备好了。”
“好耶。”萧泽一听有吃的心大的拉着沈伊跑了。
“阿烨。”姚靖驰悄咪咪凑近云烨：“你给他们包了什么？”
姚靖驰压根没想过云烨会给他们包红包，故而心中十分好奇。
“两块玉佩罢了。”
“玉佩？”姚靖驰觉着云烨应该不会给他俩拿普通玉佩，于是问了句：“管什么的？”
“承洲那块固体，观澜那块固魂。”
“还真够心细的。”姚靖驰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观澜是魂修？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吧？”
“因为你是魂修，你的徒弟应该也是魂修。”云烨想起萧泽刚刚的反应思索道：“阿驰，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儿？”
云烨有些犹豫：“你……”
姚靖驰有些紧张，云烨这个反应好像有大事似的：“我什么？”
“观澜他……”云烨艰难道：“寿数将尽，我不存在于人界的法则中，寿数将尽之人很难看到我。”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姚靖驰松了一口气，没太当回事。
云烨欲言又止：“我说的是真的。”
姚靖驰自若道：“他八岁时寿数就尽了。”
“你什么意思？”云烨掰过姚靖驰的身子，聪明如云烨一下就明白了这句话的份量：“你给他续了命？”
姚靖驰浑不在意道：“是啊。”
一向好脾气的云烨直接火了：“姚靖驰你疯了！你们人族给将死之人续命只有那一个办法！你不要命了吗！他要是死了你该怎么活！”
姚靖驰见云烨是真火了直接黏糊糊的缠了上去，试图蒙混过关：“我错了阿烨，你别生气了嘛。”
“姚靖驰！”云烨看着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简直都要气炸了：“他今年多大了？借着你的命活了多少年了？”
“阿烨。”姚靖驰知道自己唬弄不了现在的云烨，只好和他说起自己的想法：“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十几年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将自己摘出来，可是我没那么做。你看，我把他保护的很好，他甚至都没怎么受过伤，我会护着他，让他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辈子。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看着姚靖驰坚定的神情云烨瞬间没话了，他死死盯着姚靖驰的脸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别样神情，可他什么都没找到。
云烨将一根羽毛塞到姚靖驰手中：“把这个给他，让他贴身带着。”
姚靖驰看着手中熟悉的羽毛心里泛起一丝不爽：“你给他这个做什么？什么时候你的羽毛可以随便送人了？”
云烨本就余怒未消，一听这话骤然觉着自己的寿数都要被气的缩短百年。
他声音压的极低，咬牙切齿道：“我给你的和给他的能一样吗？”
姚靖驰把他的羽毛当成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玩意儿了？
“阿烨。”姚靖驰伸手戳戳云烨，干巴巴的问道：“你是为了我啊。”
“不是。”云烨甩开他的手闷闷的向着后湖而去。
生气，气姚靖驰的不惜命，气姚靖驰觉着他的羽毛谁都能拿到。
擦肩而过时姚靖驰心中千回百转，个中滋味什么都有。
经此一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云烨会生气了，云烨说给萧泽羽毛的时候他也生气，想来都是私心作祟，私心让他们忍不住想占有对方的一切，将对方刻在血里。
等他想明白时云烨已经走远了，他转身冲着云烨的方向喊道：“阿烨，你等等我呀！”
听了这话的云烨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姚靖驰跑了几步在身后环住了他，微微垫脚亲昵的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蹭道：“阿烨，我错了，下次不胡说八道了，刚刚就是醋了。”
“你连自己徒弟的醋都吃。”快被气成火鸟的云烨还是耐着性子和姚靖驰解释：“我给你的和给他的不一样，我给他羽毛只是不想让你出事。”
姚靖驰紧紧抱着云烨，闷声道：“我知道的。”
不知抱了多久姚靖驰才拉着云烨的手向后湖走：“他们等很久了，我们也别磨蹭了。”
“好。”
他们到后湖时萧泽和沈伊正坐在湖边说着什么，姚靖驰清了清嗓。
萧泽闻声转头丧气道：“师尊，师娘，我过不去这个湖。”
“我就知道你个小弱缺修为过不去。”姚靖驰挑眉道：“不过承洲，你也过不去吗？”
“师尊，我……”
萧泽看了沈伊一眼，打断道：“师兄说他自己过去了也没意思。”
姚靖驰的目光在二人中间游离：“哦？是吗？”
云烨衣袖微动，湖中顿时架起一座水桥，萧泽听见水流的声音回头一看，惊喜道：“师娘你好厉害啊！”
“是啊，你们师娘可厉害了。”姚靖驰看着那座水桥自豪极了，他的云烨就是这么厉害。
“那师尊我们先过去了。”萧泽没心没肺的踩着水桥走到亭中，沈伊紧随其后。
看着亭上挂着的红绸，还有亭中坐着的两个少年姚靖驰心下一暖，他暗戳戳的拉了云烨一下，小声道：“我怎么有一种一家四口的感觉呢？”
云烨拉着他的手慢慢走进亭中落座。
席间姚靖驰提起了两件大事，其一是他和云烨成婚，其二是再过五个月剑庐就要开了。
萧泽对第一件事支着耳朵听得很认真，一直好奇的盘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在得知自己的师尊是‘见色起意’后对云烨投去一种怜悯的目光。
这目光看的姚靖驰哭笑不得，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的云烨，直接抬手敲了萧泽一个爆栗，洋怒道：“你个小不正经的想什么呢？”
萧泽委屈的揉头，转头就对云烨哭诉：“师娘你看，师尊平时就是这般的凶。”
云烨没忍住笑了，姚靖驰的这个小徒弟委实是有些好玩，他强忍笑意肯定道：“对，他平时就是这般的凶，还惯欺负人耍无赖。”
就连沈伊都被这气氛感染了，罕见的笑出八颗牙齿。
姚靖驰看着云烨坏心眼道：“平时你是怎么欺负我的都忘了？不就悔了几盘棋你至于这么欺负我吗？”
云烨无错的用手指搓搓鼻子别过头去，也识趣的闭了嘴，再往下说姚靖驰肯定没正经话了。
处理完云烨的姚靖驰又笑眯眯将目光转向萧泽：“观澜啊，你不要以为有师娘了为师就治不住你了，药典抄五次和药典倒背一次你选什么？”
“师尊好没新意，从小到大都这么罚。”萧泽撅嘴嘟囔一句，掀这眼皮暗暗的瞟了一眼云烨，见云烨心情不错赶忙扑了过去：“师娘救命！师尊要罚我。”
云烨在桌下拉住姚靖驰的手，柔声道：“差不多就行了。”
“啧。”姚靖驰用力搓搓云烨指尖道：“这么快你就和小观澜凑到一起去了，罢了罢了，既然你开口了我也不好罚他。要不这样吧，再过五个月剑庐就要开了，观澜若是通过试炼就不用罚了，若是通不过就别怪我这个当师尊的心狠。”
“师兄。”萧泽欲哭无泪，转头求助沈伊道：“试炼难吗？”
沈伊整个人瞬间僵直，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萧泽迟疑：“师兄？”
“……”姚靖驰看了沈伊一眼，拿起一根煮好的玉米为云烨剥粒：“很难，当时你师兄被剑阵打出来三次。”
“啊？”萧泽震惊无比。
沈伊去剑庐试炼时他才六岁，因此对这事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但记忆中沈伊回来后他还扑到过沈伊的怀里呢，沈伊当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啊，不像是被打出来三次的样子。
姚靖驰淡定：“怎么了？”
萧泽垂头丧气：“很难吗？我还以为修炼的差不多就能过呢。”
“差不多？”姚靖驰道：“我是怎么教你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是每次都是差不多的糊弄过去关键时刻就会差得多，你小命要不要了？”
“我知道了师尊。”萧泽有问道：“师尊，剑庐是什么样的？”
“剑庐对外宣称有一万把剑。”姚靖驰耐心道：“第一关是寻剑，第二关是破阵，第三关才是最难的。”
萧泽听的很认真：“第三关是什么啊？”
沈伊的身体微微颤抖，就连面色都透着一股苍白。
姚靖驰看着沈伊道：“第三关是自己。”
“自己？”萧泽咬着这两个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靖驰又道：“剑庐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把剑，分为三大类，所谓的一万把剑是因为试炼者本身就是一把剑。”
萧泽越听越糊涂：“师尊，什么叫三大类？”
姚靖驰淡淡道：“师徒恩、亲朋情、己身衡。你选了哪类剑第三关就要和哪个人打，当然，第二关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剑阵，你在第一关拿了哪把剑，就会开启哪个剑阵。”
萧泽又问道：“师尊，他们都说过了试炼就能拿剑走是真是假？”
姚靖驰看了沈伊一眼又道：“真的，能拿走你第一关选的剑。”
“那……”萧泽欲言又止，既然能拿走为什么沈伊没有呢？
他之前用的是流华普通的剑，现在用的是姚靖驰的宵练，萧泽从来没见过所谓剑庐的剑。
沈伊好像知道萧泽的疑问，他闭眼痛苦道：“因为我没过，三次都没过。”
萧泽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着沈伊，不确定的问道：“师兄，你……三次选的都是什么？”
沈伊痛苦道：“三次……都是弑师……”
云烨警惕的坐起身子，姚靖驰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似是安抚。
萧泽张嘴却一阵无言。
“你师兄试炼时我在看。”姚靖驰耸肩：“三次啊，那可是三次试炼，三次剑庐都把我塑造成了屠戮苍生的魔。”
云烨放松下来，嗤笑一声道：“诛心之局，有病。”
“嗯？”姚靖驰支着下巴看着云烨：“阿烨又有什么感悟了？”
“按你所说这个开剑庐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云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能去剑庐试炼的想必都是有宗门的人，选自己可以说是战胜心魔，这是普天同庆的好事。选亲人就是大义灭亲，也可以勉强说是名门正派的作风。唯独选师徒是个死局，要么徒弟死，要么师尊死。”
姚靖驰轻点一下云烨鼻尖，道：“你可越来越像个人了。”
当年沈伊没能在剑庐中杀了姚靖驰，三次都没能，所以他被打的筋脉全断几经昏死。
但剑庐的规矩就是人进去后生死不论，谁都不能拦停试炼。
其中不乏有师尊看着自己徒弟选了弑师被生生打死的，别人行，但姚靖驰不行。
他一向觉着公道自在人心，一个试炼而已，选了弑师将来又不一定会真的弑师。
所以他犯了规矩将沈伊强行带出来，为此还和剑痴大打出手，至今因他们交手移平的那座山还在。
出来后的姚靖驰找了很多办法，求了很多人才把沈伊救回来。但救回来的沈伊也和之前不一样，他的筋脉全断，治好后也是全废了，不能再继续修炼。
最后迫不得已姚靖驰才让沈伊自己选要不要修玄功，玄功行径简单粗暴，不要求修行之人必须静脉齐整，而且玄功很强，只不过后遗症多如牛毛。
“优柔寡断之人做不成大事。”姚靖驰看着萧泽忽然道：“如若我真的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杀了我对我来说才是解脱。”
这话他是对萧泽说的，也是对沈伊说的，这么多年他知道沈伊一直心怀芥蒂，可人总是要向前看。
而且因姚靖驰当年坏了规矩，萧泽本来应没了试炼资格，这次选剑也是姚靖驰和剑痴磋磨好久讨来的。
若是萧泽在选个弑师畏首畏尾，他可不想在坏一次剑庐的规矩。
毕竟剑痴实力不弱，还遇强则强，简直难打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