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夺恭敬答道:“很好,虽然有速成的嫌疑,但是提升修为奇快,似乎已经可以和金丹圆满期的高手一战。”

  “没有什么不适吗?”

  宁夺道:“修炼时,心火旺盛,需要时刻压制,但也因此逼迫自己时刻运力相抗,倒也裨益极大。”

  商渊淡淡道:“这里灵石众多,宁程倒是舍得往你身上堆资源,这么急着出关干什么?”

  宁夺低声道:“外面尚有牵挂,等待不得。”

  商渊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又有什么急不可耐的事了。不外是儿女情长,卿卿我我。”

  宁夺犹豫一下,才答:“心有所系,午夜梦回,总是不安。”

  商渊叱道:“没出息!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金丹圆满期以后,接着要追求什么?”

  宁夺道:“天地间灵气稀薄,千年来已经无人到达过元婴境,遑论大乘或者飞升。”

  商渊道:“难道你就甘心只在金丹圆满徘徊不前,不想看看更高的顶峰、一叩更宏伟壮阔的天道?”

  宁夺思索片刻:“能窥到那些,固然更好。若是不能,唯愿天下宁和,身边人安好。”

  商渊的声音变得不悦:“果然无知小儿,见识浅薄。”

  宁夺垂下头不语。

  半晌,商渊才幽幽道:“天下宁和,身边人安好,这话听着似乎有点熟悉,像是我一个徒弟曾经说过的话。”

  宁夺心里忽悠悠一颤。

  他的一个徒弟?

  商渊却没在纠缠这个话题,却道:“……嘿嘿,也就是年轻,才会这样痴傻。等你老到像我这样,就会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勘破更高境界、一探奥妙天道,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宁夺沉默片刻,没有接话,轻声问:“太上掌门身体已经大好了,依旧不出关吗?”

  商渊沉默了一阵,道:“就快了。”

  宁夺再次一拜,转身下山。

  ……

  仙宗和魔宗的战火,从万刃冢后,已经绵延了近一年。

  连天的腥风血雨吗,刀兵纷纷中,近日终于传出了一桩喜讯。

  南澹台、北宇文,两大一直王不见王的术宗大家,竟然广发喜帖,宣布了一桩叫人震惊不已的联姻。

  宇文家的长孙宇文离,和澹台家的女儿澹台芸,彼此情投意合,得到两家长辈应允,将于本月良辰吉日成婚。

  澹台家擅长御兽,以契约豢养灵兽作为辅助战力;而宇文家则更擅长机关傀儡,驾驭的灵兽往往是死物,这一代的宇文离更是以操控一条傀儡蛇闻名。

  两家素来不和,在争夺资源、招收弟子时一直明争暗斗,多年来小冲突不断,如今这桩婚事,就更显得诡异到了极点。

  宇文家血脉稀薄,到了这一代的孙辈,只有宇文离一人。

  虽然宇文离天资骄人,可是从外面被接回家时已经有五六岁,身份血脉一直含糊不清,坊间谈到时,往往都态度暧昧。

  澹台家现在只剩一个女儿,身上承担着家族所有重任,家族资源也尽数落在她身上,不少世家都暗暗意动,甚至有不少小门派的青年才俊愿意入赘上门。

  就算澹台小姐和宇文公子的确是一对璧人,可是两家的家长,却为什么都愿意放下成见,愿意这桩联姻呢?

  通往澹台家仙山属地的一条大道边,路边的凉亭中,有间茶水肆,里面摆放了桌椅小凳,供来往澹台家的仙家修士歇脚。

  此刻,正有不少人在里面坐着,居中的一桌上,一个修士正在大声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澹台宗主自从痛失爱子,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爱得不得了,但有所求,无一不依。”

  他肩膀上蹲着一只灵鸟,啾啾轻鸣,显然也是一名善于御兽的术宗修士。

  旁边,一桌修士都催促道:“哦哦?澹台家主一向强势,难道就因为这个,就任由女儿自己决定终身大事?”

  凉风习习,亭外仙草灵花依稀,石桌上,青花瓷碗中的茶水也香气氤氲。

  那修士品了一口茶,侃侃而谈:“澹台家主再强势,也是刚刚黑发人送了白发人。都说他自从儿子和爱妻新丧后,对澹台小姐简直百依百顺,娇宠万分。”

  旁边有人好奇插话:“这样说来,是澹台小姐执意要下嫁喽?”

  立刻有人不以为然起来:“话也不能这样说,宇文公子虽然身世有点小小瑕疵,可毕竟是宇文家的长孙,身份也足够尊贵好吗?”

  “就是,不出意外,那可是宇文家将来的家主!”

  边上,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修神态有点古怪:“怎么就下嫁了,仙门诸家,谁不赞宇文公子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风采人上人?无数仙宗女修都芳心暗动,上门想要结亲呢。”

  旁边有人却忍不住了,小声反驳道:“这大婚之礼是在女方家举办,与常理不符,显然是澹台家觉得下嫁了爱女,才坚持在女方家大办婚事嘛。”

  这么一说,众人都没了话。

  自古以来,除非入赘,不然都是在男方家操办婚礼,这也是不变的礼数。

  如今澹台家要在女方家成亲,宇文家不仅同意,还如此配合,这的确是奇怪得很。

  正说着八卦,旁边一张桌上,却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可是,兄长刚刚身故,母亲也被害不久,澹台小姐这出嫁是不是有点仓促了些?”

  众人聊得正热闹,闻言纷纷回头,却看见那边角落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桌客人,正在自己动手煮水烹茶。

  总计有七八人之多,一个瘦削修士脸色蜡黄僵硬,居中坐着。

  他旁边坐着个锦袍少年,眉目温和可喜,手中拿着一把五彩绢面的扇子,轻轻摇摆中,上面的山水青绿逶迤,鲜活清雅。

  少年身边站着个侍女,眉目清丽秀美,正在手脚麻利地在自带的小炉上烹茶。

  余下的数人都是黑衣素袍,看不出家族纹饰,身边也没带什么灵兽,神态恭敬地坐在一边。

  不知道是哪家的仙门小公子带着侍女随从出来游历天下。

  众人见他们人多,便有人热情回答:“听说两个人也只是私下和双方长辈提了一提。可澹台家主却主动坚持早办婚事,说是让枉死的妻子早点看到女儿出嫁,好在九泉下安心。”

  那少年轻轻摇了摇扇子:“有这种说法吗?只知道病重有冲喜一说,却没听过死者心有怨气,要靠喜事来压一压的。”

  有人哈哈一笑:“既然两家都乐意,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少年眯起眼睛,又问:“可我听说宇文老爷子一向脾气火爆,看澹台家的人不太顺眼。他又为什么也赞同这门亲事?”

  茶亭中静了静,终于,先前说话的那修士犹豫道:“或许……是因为宇文老爷子念及长子之事,有所感触,才不敢再阻止?”

  这话一出,那些聊天的修士面面相觑:“这话又是从何说?”

  那少年更是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好奇:“兄台难道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那名修士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我也就是隐约听人说了一嘴,出了这个亭子,大家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保证保证!”

  那修士神色神秘:“宇文瀚老爷子的长子,莫名失踪、殒命他乡,你们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十多年前,仙门年轻一辈中,就数两位仙君名声最盛。”立刻有人接话,“一个是‘银锋出鞘惊飞鸟’的苍穹派宁晚枫,一个就是人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灿若明珠’的宇文牧云嘛!”

  有人忍不住唏嘘插话:“只可惜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修士摇摇头:“怎么死的我说不清,可是宇文牧云当年忽然销声匿迹。据说就是和情事有关。”

  “可我怎么听说,是外出游历时遇到了魔宗的人,被害了性命?”

  那修士语气更加神秘:“若是遇到了魔宗的女人呢?一面纠缠不清,一面被害了性命,可不就说得通了吗?”

  凉亭中,一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哇,兄台你这消息可真惊悚!”

  那修士看众人又惊又疑的表情,不由得有点飘飘然:“好说好说,我也是偶然听闻,但具体情况嘛,也是语焉不详。”

  “宇文牧云这样正直君子,要真是被魔宗妖女迷了心窍,宇文老爷子必然不允,最终闹到父子反目,倒也是可能的。”

  另一个修士一拍大腿:“哎呀,要是这样说,似乎就说得通了。宇文老爷子阻止过儿子一次,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不敢再阻拦孙子吗?”

  角落的那桌人中,锦衣少年看了看身边的瘦削中年男人,好奇地低低道:“姬叔叔,你听说过宇文家这段秘辛吗?”

  明丽侍女帮一桌的人斟好了茶,唯独那中年男人面前是一副酒具,他独自端着酒杯,沉默半晌,神色微微古怪:“……我怎么知道。”

  那边几桌的客人又在互相寒暄:“诸位兄台,你们也都是上澹台家去参加婚礼的吗?”

  “是啊,两大术宗广发婚礼喜帖,大小门派均有收到,现在往这条道上来的,都是因为这个吧?”

  “大婚之日就在明晚,我们备了贺礼,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赶到了。”

  “既然如此,那一起同行好了。前面不远就有澹台家设立的迎宾台,明晚酒桌上不醉不归啊!”

  一群人寒暄完毕,又歇了一阵,才一起动身离开。

  角落里那桌客人却没动,看到那些仙门宾客走远,元清杭才道:“澹台这老贼,看了林夫人的搜魂印记而已。”

  姬半夏事后还是按照林素的遗愿,将她的搜魂印送去了澹台家,澹台明浩这种人,又怎么忍得住不看?

  现在对澹台芸的婚事百依百顺,想必是终于知道这是他的亲生女儿,更是他多年苛待的血脉至亲!

  姬半夏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小声问:“姬叔叔,都准备好了吗?”

  姬半夏淡淡瞥了他身后的属下一眼。

  为首的一个青年面貌忠厚,眼中却精光烁烁,正是赵庭安,立刻小声答:“禀告右护法,一切都已经妥当。酒席上的仆从混进了我们的人,少主吩咐准备的物事,也都就位了。”

  姬半夏叹了口气,看向元清杭:“可你确定要这样做?”

  元清杭沉吟半晌:“做了固然可能做错,可是不做的话,万一我猜想属实,那么一定会后悔。”

  他看了看姬半夏,轻声道:“况且您也答应过林夫人,要好好照顾她女儿的。”

  姬半夏猛地举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随手将酒杯掷在地上,碎成齑粉:“我先行一步,你随后来吧!”

  一行属下跟着他,转眼消失在大道尽头。

  元清杭独自坐在凉亭中,没急着动身,而是从储物袋里把多多放了出来。

  小东西一出来,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危险,才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颗圆溜溜的卵石,自顾自地扒拉起来。

  元清杭支着下巴,看着它玩得不亦乐乎,伸手点了点它:“狡猾,既然藏着这么多,干什么人家只拿了你一个,就冲人乱叫?”

  霜降轻手轻脚帮元清杭续了杯茶,元清杭举手拿过来,忽然发问:“谷雨姐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霜降神色一黯:“躺了好些天,现在好多了,就是精神不大好。”

  元清杭怔怔出神,半晌道:“鸿弟真的……那么对她?”

  霜降眼圈一红,恨恨道:“那个小白眼狼!纵然左护法再对不起他,我姐姐可是从小把他带大的,衣食住行、生病照顾,疼他疼得不得了。他怎么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