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不足、人心不稳,燕郦于悄然之中显露出颓势。燕郦王自是不甘心,但已有心直口快的部下当面质问景芳王子的事情到底是如何,问得燕郦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火冲心。破解这个传言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景芳亲自出面解释一番,如能得他亲口痛斥,一切言论便可不攻自破。不知燕郦王用了什么方法,景芳真的亲自出现在众将领面前。

  江容远听得线人传报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芳尽显病态,甚至需要他人搀扶着才能行走,说一个字都要喘上两口气。此般病弱的景芳虽还未开口,但他憔悴的饿模样让燕郦众人看了都是怒火中烧,即使从前未曾得见,也听闻过这草原第一美人的芳名,而金贵的地坤王子去了大兴却成了这般模样,怎能让人不怒?燕郦王满意地让人把景芳搀扶下去,谁知景芳竟拼着一丝力气,开了口。

  他说:“停手吧。”

  景芳甩开搀扶他的手,努力站直了身子,站在众人面前,声音虽弱却异常坚定,他说:“我的夫君对我极好,我身子此般虚弱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的父王。”

  燕郦王脸色都白了,急促地吼道:“王子神志不清醒,还不快扶他下去休息。”

  景芳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重又挣脱开想要制服他的手:“我父王在我出嫁前就暗中派人给我中下蛊毒,想趁新婚夜借我谋杀我的夫君……”他话还没说完,几个身强力壮的天乾就捂着他的嘴强硬地把他拖了下去,众人只能从指缝间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对燕郦王泣血的控诉。

  此后燕郦王虽作出了还算合理的解释,又搬出了老燕郦王之死来鼓舞士气,可终究不如最初时那么士气大涨。

  这个消息对大兴是极为有利的,但江容远不免也会为景芳担心,他担心景芳真的会永远留在他心心念念的草原上、化作天上的一只鸟。

  “只怕燕郦会拼死一战。”天空中有两三只鸟鸣叫着飞过,江容远看着它们的身影暗自出神。

  “前线又出什么情况了吗?”产期临近,鹤山已经能离开床榻在屋子里挪动。太医怕他久卧不利于生产,便嘱咐他如果能行动,还是尽量多走走。所以尽管走上两步便会气喘吁吁,但鹤山还是咬着牙坚持多走动。

  江容远赶紧搀扶住他,鹤山现在不比前线战事让江容远少担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关切道:“今天身上的伤还疼吗?”

  鹤山摇摇头,他身上散发着孕期地坤特有的甜香,这种信息素的分泌一定程度上也帮助他调节着身体:“太医这次改良的药膏有效得很,身上爽利多了。”

  江容远捏捏他的手,也不反驳他的话,只是心疼他因为夜里辗转难眠而落下的黑眼圈。

  “桓宇在前线还好吗?”江容远让林桓宇去协助敬国公的事情并没有隐瞒鹤山。江容远拿过一叠信件,都是林桓宇捎回来的前线战况。厚厚的一摞掂在手里颇有分量,沈鹤山细细读了一两封,林桓宇的抱负与才华可见一斑,不由心生敬佩,可随之又有些黯然,同样是地坤,桓宇却能在前线为阿远分忧,而他……

  江容远捏捏他的脸蛋:“瞎想什么呢?”怀孕之后鹤山心思更加敏感,再加之受了伤,虽然他小心翼翼地掩饰,但是江容远还是能察觉到他日益深厚的自卑感。

  “你知道我理想中的大兴是什么样子吗?”江容远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有一群鸟儿自由地翱翔,“它应该是一个自由而平等的国家,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工作,不会因为出身、性别而遭到区别对待。”说着他又低头对上鹤山有些愣怔的眼,“等宝宝出生后,你要是想做些什么我一样支持。”

  平等而自由的世界,要是最初的鹤山肯定不敢想象,但是和江容远在一起这么久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敞开,向往起那样的世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孩子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吗?”

  江容远从身后搂住他,双手和他一起叠交在肚子上,手掌之下还能感受到宝宝的小手脚在动作:“我们不正在努力吗?自由平等首先建立在和平的基础上,等战火平息,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鹤山好奇地看着他,江容远却只是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江南北都透露着一股肃然。冰天雪地之中最是能磨炼人的意志,也足够让人实现一次蜕变。

  “敬国公。”林桓宇掀开营帐的帘幕走了进来,大半年的时光足够让他变成一名真正的将士。若不是敬国公知道实情,单看他那坚毅的眉眼,任谁说林桓宇其实是一个地坤,都会被当作是一个笑话。

  “燕郦那边有异动吗?”敬国公看着沙盘,他早就不把他当一个地坤来区别对待了,现在的林桓宇不是后宫的郎君,而是他最得力的干将。这个年轻的地坤用自己的实力和毅力证明了一切,堂堂正正地赢得了军营上下所有人的认可。

  “暂且没有。”林桓宇才巡逻回来,铠甲上沾满了灰尘。天气愈发寒冷。燕郦作为草原之国粮草快要亏空了,大家都知道他们肯定会等待一个时机、赌上一切、发动一次进攻。但是会在什么时候突袭,没有人敢打包票。大兴这边也不敢擅动,而是趁这几日休养一番,静候敌袭。

  燕郦等不起,但是他们可以。

  “不过出去探察的小队回来了。”

  “哦?怎么样?”

  “虽然没有找到准确的位置,但八九不离十了,燕郦粮草的位置。”林桓宇一双眼眸黑得发亮,透着兴奋的光,“敌不动我动,我们不如索性毁了他们的粮草仓,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燕郦走投无路,自然会找上门来。”

  “有道理。”敬国公谋算道,“就怕情报有误。”

  “也不必出动大部队,派一支小队找时机偷袭。一来就算是敌方陷阱,也不会影响大局;二来就算偷袭没有成功,也会给燕郦一棍子,让他们不敢再缩着。燕郦人骁勇好斗,经不起这种挑衅。”林桓宇顿了顿,“属下愿率小队前去偷袭骚扰。”

  敬国公长吟一声:“去把子桓找来,还有其他几名副将,我们好好计量一番。”

  郑子桓是和林桓宇交好的一名副将,和其他几位天乾副将不同,他是一个常人。所以当他遇见同为“常人”的林桓宇的时候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子桓,敬国公传你话呢。”虽是惺惺相惜,但改变不了郑子桓闷骚的性格。平时里经常是林桓宇侃侃而谈,而他点头附和,多说两个“嗯”字都是赏脸。只是他柔和的目光和兴奋的笑容出卖了这个“冷面无常”的人设。

  “嗯。”郑子桓才操练了回来,大汗淋淋的,才卸去一身铠甲想要换身干净的衣服,脱得只剩内里的单衣。白色的单衣衣口敞开着露出他健硕的胸膛,郑子桓毫不介意地继续穿衣服,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等他重新穿好,才发现自己这个同僚好友,脸有些红,关切地多冒了几个字:“怎么了?”

  林桓宇摇摇头,只笑道:“没事,侦察小队带回了燕郦粮草的消息,敬国公喊我们去商议商议。”他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还肩负了什么重担,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念想。

  郑子桓没有多想,拍拍好友的肩,和他一起往大帐走去。

  最终敬国公还是采纳了林桓宇的建议,派林桓宇带一小队前去,郑子桓再领一队在后方接应。此行虽有波折,但有惊无险,成功地以一把火烧毁了燕郦的粮草。燕郦王气得眦目欲裂,但无奈之下只能背水一战。燕郦王长子率先锋部队想先打个措手不及,却不知前方大兴等待已久,将他们来了个一网打尽、全军覆没。

  新仇旧恨、欲望野心交织在一起,两军最终对垒在高州百里之外的鹞子沟。

  春天的鹞子沟十分的美丽,野花遍地,但此刻已是百花凋谢,鲜血却为它重新度上了一层色彩。

  战争,从来没有真正的胜负。

  终于赶在除夕之前,大兴生擒了燕郦王,征战已久的将士们得以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