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芳。”江容远又唤了他两声,景芳张着一双失了神采的眼睛,呢喃着:“阿姆……”

  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想到自己的母亲。江容远柔声哄着他:“景芳,乖一点,喝了药就能见到你阿姆了,你阿姆在家等着你呢。”

  江容远没去过燕郦,想着草原的国家总归是有相似之处的:“朕不是答应过你,等孩子出生了就许你回燕郦探亲吗?那时候你就可以在草原上骑马打猎,对,还可以采花,你们燕郦是不是有一种叫千里红的花?朕见过,这花特别好看,和你很相配。”

  “景芳,把药喝了,朕允许你每年都回燕郦探亲。”

  也许对燕郦的描述不大准确,但却戳进了听者的心扉,景芳竟是落下两行泪,低声呜咽起来。江容远没想到他竟这么哭了,赶紧安抚道:“别哭了,别把力气哭没了。”不过景芳哭了这么一场,倒是哭出了些郁结之气,人比方才精神了些许,也能勉强喝完了半碗汤药。

  景芳身子弱,半分力气都不能浪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力气得趁热打铁,但是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孩子还是没有出来,而景芳又再次脱了力。御医们也是急得一头冷汗,法子没有定,倒是内部起了争执。

  “吵什么!”江容远蹙起眉头,几个资历长的太医低着头不吱声,反是赵太医迎着皇上的目光站了出来:“皇上,臣斗胆让公子试一试跪姿生产。”他话音还未落,其他太医都驳斥:“赵恒,这么乱来的法子伤了郎君和龙胎你担当得起吗!”江容远是明白了,太医院内部明显得排斥这位年轻的赵太医。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江容远却是点点头:“赵太医,用你的法子试试,只是务必保证瑾公子的安全。”

  “是。”赵恒话不多说,走上前来,还是指导景芳的生产。

  景芳四肢无力地任凭太医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只是调整了几次都不太对,反而让景芳愈发的难受。江容远索性脱了鞋跪在了床上,让景芳扶着自己的肩头,自己也能牢牢地支撑着他。景芳肚子虽大,但是人却很瘦,靠在肩上江容远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姿势的改变显然是有作用的,景芳本能地使了几次力就听到一个婆子惊喜地叫道:“哎呀,孩子下来啦,摸到孩子的头啦!”

  景芳把头顶在江容远的胸前,手抓着他有力的臂膀,视线被自己的大肚子遮挡住,汗水滑落下来刺痛着双眼。他呼呼地喘着气,也努力地想要使劲,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只是使了一喘息的功夫他就感到了精疲力尽。力气的耗尽让他眼前发花,呼吸也有些困难,迷蒙间他看到了燕郦广阔的大草原,草原上开满了千里红,热烈的红中间有一个人策马飞驰而过,顾盼生辉,连最耀目的花都比之逊色。

  当年他纵马驰骋在草原上是多么的神采飞扬,可自从远嫁到这深宫之中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竟落到了如此破败的地步。

  江容远一边扶着他,一边顺着他的后背,突然听到景芳小声的哭音:“疼……”

  微弱的颤音让人怜惜,江容远用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景芳,知道你疼,你再努力一下,一会就好了。想想燕郦,再加把劲。”

  谁知景芳哭着摇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怎么会?”江容远鼓励道,“景芳,你可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千里红,怎么能枯萎在这里?”

  景芳不记得自己刚进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是满怀委屈还是心有傲气?好像从进宫那日起他就开始做一个冗长的梦,梦太过漫长和迷蒙,他变得孱弱多病,也开始伤春悲秋。药罐削弱了他的身体,消磨了他的心性,不过三年他竟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找不回那个和千里红一样充满热烈的自己。

  镜花水月,他分不清,走不出,迷了路。

  “景芳,勇敢一点,你是草原的孩子,朕听说你们草原上的人最是勇敢。”江容远不断地给他鼓着劲。

  是啊,他是草原的孩子,怎么会变得如此的脆弱?景芳的眼前绽开了大片大片红色的千里红,充满生命力的火红让他燃起了久违的斗志。

  他还想再一次策马奔驰在草原之上。

  当晨光微熹,大兴皇帝江容远的第一个皇子呱呱坠地,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地坤。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大段复制旧文里的内容了!

  、巫蛊

  婴儿落地,父子平安,景芳疲累地昏睡过去,江容远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从床榻上下去时腿脚一软险些摔下去。

  “皇上。”接生婆把小婴儿抱到江容远跟前,虽只是地坤,但毕竟是当今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只一眼,江容远就给他拟定了名字——“驰”,愿他不受俗世的桎梏,可以纵意而驰。又因是“乐”字辈,大名便唤作江乐驰。

  尽管早产,但小乐驰还算康健,只是哭声没有那么有力,皱着小鼻子小眼睛,小小声地啼哭着,甚是可爱。江容远忍不住用手指戳弄他的小脸蛋,软绵绵的,再坚硬的心都瞬间被化开。江容远逗弄了一会便把孩子交给早就准备好的乳母,乳母熟练地接过去,谁知小乐驰到了她的怀里却哭得越来越厉害,哭得江容远心疼不已,没想到这么个小小婴孩还识得自己的骨血亲人,赶紧又从乳母怀抱里接回来,自己哄逗着。江容远曾经伺候过姐姐的孩子,还算颇有心得,可小乐驰到了他的怀里继续嚎啕着,甚至哭到喘不过气来,脸色开始发紫,江容远这才意识到不对。

  “太医!太医呢!”几个太医并没有离开,赶紧围上来查看,他们本以为只是婴孩正常的哭闹,谁知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顿时都被震惊了,小乐驰娇嫩的皮肤上此刻竟然浮现出紫色的斑纹,纵横交错,好不可怖!

  “有人下毒!”黄太医服侍过三任皇帝,此时惊得大叫起来,连连后退了几步。

  “不!这不是毒!”他的话立刻被赵恒打断,“这是蛊!”

  其他太医本就对他不善,一听他这话立刻吹胡子瞪眼睛地反驳:“你个乡野村夫不要把你那套上不了台面的歪门邪说搬到皇上面前,小皇子身有斑纹,呼吸不畅,分明是中了毒。”

  赵恒不与他们理论,直接在皇上面前跪下:“皇上,臣早年遍访南疆,小皇子的这种情状再熟悉不过,这分明就是南□□有的蛊术导致。”

  “你确定?”江容远的目光在几位太医直接逡巡,最后落在赵恒的身上。这位太医江容远接触过几次,年纪虽轻,但颇有气度,让人不由心生信任。

  “臣以性命担保。”

  “皇上,这赵恒没有读过正规的医书,学的都是那歪门邪道,若不是攀附上了前任院长,根本就没有进太医院的资格!皇上,性命攸关,请三思啊!”那黄太医也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皇上,南疆以蛊为医,上可治病救人,下可夺人性命,臣年少时跟随在南疆驻足多年,潜心研究南疆蛊术,臣绝不会判断错的。”赵恒的应答沉稳有序、不慌不乱,倒让江容远又多信了他几分,但面上却是不能显露,怒声斥责:“朕的皇子危在旦夕,你们不想着治病救人,竟还有空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朕的面前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