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怿待在紫洋城地窖的那几年,周明愉在那个少年的记忆中看到。那个地窖他进去过,他躺在那张已经长满苔藓的木板上睡过一晚。
周明愉低头在夏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清晨,夏怿一睁眼就看到周明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手被他握在手里。夏怿抽回手,“陛下,您有事,要不先去忙?”
周明愉看了夏怿好一会儿,夏怿坐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说道,“我去血雾森林查探,进入到了另一个界或中,被困了近十三年。对不起。”
夏怿微笑道,“不怪您,陛下我能坐起来吗?”
“我有事先离开几天,让小尾跟着你,事一办完我就来找你。”
还以为要三四天,太好了。夏怿点头道,“好。”
周明愉叫过小尾,一人一□□流了什么,夏怿也不知道。他心中再次感叹,周明愉的演技真是一流的,可惜了没生在另一个世界。
夏怿微笑着送周明愉离开,待周明愉离去后,夏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早上醒来他就发现,身上轻灵了很多,身上的小黑点也没了,昨天揍周明愉的右手也不痛了,不用想,肯定是他干的。
小尾寸步不离的跟着夏怿,夏怿走了一天。晚上休息时,趁小尾去找吃的,他趁着机会开溜,可没多久就被这小家伙找到。
夏怿啃着兽腿,苦口婆心的劝小尾,“你主人走了,他让你跟着我只是一个意思,意思你明白吗?演戏你明白吗?”
小尾摇头。
“他的意思是,等他走了,你就可以走了,不用一直跟着我。明白吗?”
小尾摇头。
“你主人有危险,你应该去看看,万一他要出事了你怎么办?”
小尾歪了歪头,把头放在夏怿的腿上。
这是什么意思!夏怿,“小尾,我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主人走的时候偷偷和我说,等他走了,让我和你说,让你也走。”
小尾窜上夏怿的大腿上,窝在那儿。
夏怿郁闷,想了一会儿道,“小尾你杀过人吗?”
小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杀过人族或者吃过他们吗?”
小尾摇头。
夏怿扬起手,想给小尾来个几巴掌,看它会不会跑。小尾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夏怿叹了口气放下手。
有什么意思呢,突然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老相好的,路过顺道看看死了没有!
“小尾,你主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小尾点头。
夏怿笑了笑,拍了拍它的头道,“要是我信了,那简直是白活了两世。你主人有病没病我不知道,但他不正常,脑子不正常。我真的很想揍他一顿。”
小尾呜呜叫了两声,夏怿不懂它想表达什么,可能是想说他才不正常吧。
夏怿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走的远远的,离这里远远的,离那个人远远的。
“小尾。”夏怿停下脚步,“你能离我远点吗!越远越好,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主人,所以也讨厌你。求你了好吗?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会疯掉。”
小尾委屈的垂着头。
夏怿拿它没办法,和他主人一样,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反正难过的就他一个人,他算什么,想死都死不了。
昨日他站在崖上,他让小尾去找吃的,说有点饿了。小尾去了,他往下一跳,眼看着就要着地,一了百了,彻底的解脱,腰间一紧又被拉了回去。
那之后,小尾再也不肯离开他半步,看他看的死死的。昨夜它拔出匕首想切肉,匕首刚□□就被小尾的尾巴一卷扔的远远的。
“我想死。”夏怿轻声道,“让我死吧!”
夏怿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他这算不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了,他可以不吃东西啊!这小家伙总没办法了吧。
夏怿在原地躺了两天,在他边上有小尾用尾巴卷来的小野兔和几个水果。
小尾见他不吃不喝,急的在打转,不时就去舔下夏怿的脸,用头去拱夏怿的手,把野果放在夏怿的手中,希望夏怿能动一动。
夜幕降临,天空挂上了一轮弯月。夏怿饿得有些头晕,眼一闭睡着了。等他在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在熬个几天就解脱了。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接着无数的流星带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划过。夏怿闭上眼睛,这一幕似曾相识。
十三年前在边城外的一处村落里,他和夏青见过同样的场景。十三年后他又见到了,那场流星过后世道就乱了,不知道这场流星过后世道会如何?会比现在还要糟糕吗?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小尾精神一震,夏怿知道麻烦来了。
周明愉走了十天,回来时脸色不大好。他抱起夏怿寻了一处山洞,抱着他坐在地上。小尾尾巴拖着一棵枯树放在边上。
冰冷的山洞被火光照的暖和起来。周明愉想往夏怿的嘴里送一颗丹药,夏怿偏过头,拒绝了。
周明愉将丹药放进自己的嘴里堵上了夏怿的唇,把丹药送过去后就放了开来。
“睡吧!”
夏怿感觉耳后一麻,眼皮一重,靠着周明愉的胸膛睡着了。
灵丹妙药真不是说说的,第二日夏怿醒来,浑身充满了力气。
夏怿面向角落靠着,周明愉递给他一颗丹药。夏怿闭上眼,耳边响起声音,“你不吃,我喂你吃。”
夏怿抓过丹药,放进嘴里,闭上眼,往角落挪了挪。
“怿儿,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很难受。”周明愉声音带着哽咽,“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我说的你不信。我带你去圣殿,有几个人,他们可以陪你说说话。”
夏怿睁开双眼,“梅姨,三旺他们还好吗?”
“上官云说,梅姨不在了,三旺他们虽然日子过得苦,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梅姨死了,怎么就死了!从小到大,梅姨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生怕他磕了碰了。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给我一个痛快,看在我们曾经好过一段日子的份上,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周明愉指尖颤抖,眼睛里的红光时隐时现。“我带你去圣殿。”
夏怿转过头,周明愉闭上了双眼。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有对不起过你吗?为……”
圣山。夏怿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圣殿的寝宫里,终于崩溃了。
但凡寝宫能砸的,夏怿都周明愉身上砸去。待夏怿砸完安静下来后,周明愉转身出了门。
小尾呜咽着趴在不远处望着夏怿,它想告诉夏怿他主人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
夏怿爬到床底下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周明愉提着精致的饭匣推开寝宫的大门,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怿儿,”周明愉躺在地上,“三旺他们过一会就到,你出来好不好。”
黑暗中的人影缩成一团,想把自己和黑暗融成一体。
“陛下,客人到了。”
“请他们进来。”
夏三旺年近四十,苍老了很多,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凌夏凌应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在他们的身上还能找的到十三年前的影子。
“你们好好陪他说说话,饭匣里是熬好的粥,多少劝他吃一点。”
“少爷,”夏三旺激动道,“十三年了,我还以我们在也见不到了。”
“夏大哥。”
“夏大哥。”
夏怿在这一片小小的黑暗中沉沦,他听不到,也看不到。这小小的角落让他充满了安全感,别人看不到,也伤害不到他。
当他来到这世界上的时候,他以为他能一辈子拥抱阳光,以为再也不需要黑暗,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辈子。
可是他忘了,生为人,七情六欲缠身,躲不掉,逃不开。这就是为什么人刚出生是哭的,是哭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分娩时在鬼门关徘徊的脚步。是哭这一辈子将磕磕碰碰,哭哭笑笑,有的人抗了下来,有的人疯了,傻了。
“少爷。”夏三旺拉过少年道,“你看这孩子长得像不像我,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他叫夏新。”
凌应多了稳重,少了少年时的心浮气躁,“夏大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凌夏,“夏大哥,你先出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夏怿一动不动。三人对视一眼,夏三旺又道,“娃他娘和凌姨听说你来了,在家准备了好多吃的,我们晚上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是啊,夏大哥,你要是不想在这吃,我们回去吃。”
“夏大哥。”
三个人一句一句的劝着。床塌下的人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夏大哥,我们明天在来看你。”
“少爷,我们先回去了。”
周明愉站在门外,三人行过礼。夏三旺道,“周公子,麻烦你了。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我们把少爷带走吧。”
三人中只有凌夏知道他们的关系。夏三旺和凌应并不知道周明愉与夏怿的关系,他们心下担心怕夏怿惹恼了周明愉。
周明愉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回去吧!”
寝宫内陷入黑暗,周明愉躺在夏怿的身边,给他喂了一颗丹药。夏怿也不做反坑,丹药放进嘴里就吞了。
周明愉抱着他,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后背,时不时的就亲一下他的额头。
夏怿任由他摆弄,不反抗,也没反应,像个提线木偶。
第二日周明愉把人从床塌下抱出来,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熬个粥回来,人又缩回到了床塌下。
夏三旺领着儿子,凌夏领着一个小女孩,凌应跟在后头,来陪夏怿说话。夏怿无动于衷,眼神至始至终都没变化过。
寝宫内的光线明了又暗,暗了又亮。
“还记得在无名岛我们重新相遇的时候吗!那时,我望着你的背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周明愉搂着夏怿回忆道,“在海边,你当时毒发了,我本来不想管的。你知道吗,我当时都走了,又拐了回去。当我知道你就是救我的那个小男孩时,我在想,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床塌下,周明愉把脸埋进夏怿的发间,轻声道,“和我说句话好不好,再不和我说话,我就要疯了。”
次日,周明愉叫过凌夏,递给他一个瓷瓶道,“我必须要闭关,这里面的丹药,你每日喂他一粒,照顾好他。”
凌夏,“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夏大哥的。”
……
寝宫外,三个人,一坛酒。
“哥,你说夏大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周公子对他做了什么?我看周公子他对夏大哥好像,好像!”凌应心下猜测,又说不出口。
夏三旺接过话道,“好像很关心,超过朋友之间的关心。”沉吟片刻后接着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我家少爷不同意,周公子他来硬,把我家公子逼成这样的。不行,我得想办法把少爷救出去。”
凌应灌了一口酒,“旺哥,你说的是真的吗?这,周公子什么能这样。不行,得把夏大哥救出去。哥,你想想办法。”说到最后心中焦急,抓着凌夏的胳膊。
夏三旺咬牙切齿道,“真是禽兽不如,他什么能这么对少爷。”
凌夏叹了口气,“你们想那儿去了,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刚开始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这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哥,你怎么不告诉我,夏大哥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看上周公子的。魔族没一个好东西。”
“这是夏大哥的私事,他想让你们知道,自然会和你们说。”
“我家公子,怎么就配不上你夏大哥。”
“上官大人。”
三人一惊,连忙站起身,向上官云行礼。
“他人呢?”
三人对视了一眼,凌夏道,“夏大哥在房里,周公子让我照顾好他。”
上官云推门而入,后头的三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紧跟着进去。
上官云走到床塌前,床塌随着他的靠近往上飘浮。夏怿缩在角落里,微微动了动身体。
“夏公子,”上官云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松了开来,“我不知道你这十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逼成这样。你不好过,我家公子就好过吗!他被困在血域里,为了你,他不惜断了自己的成神路,也要出来。”
上官云推开窗,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我少年时与他相识,第一次,我和打了平手,第二次,我输了他一招,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我落的越来越远。我问他,将来你要去夺那帝位吗?他说,帝位算什么,将来他要叩响神界的大门。可惜,他遇到了你。我知道他很喜欢你,但没想到,他对你用情如此之深,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提升境界,导致心境不稳,心魔入侵。”
上官云回过身,走到夏怿的跟前,蹲下身道,“你很快就自由了,公子闭关之前交待我,如果他没能压下心魔,爆体而亡,就让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现在他走火入魔,就这两日了,你想好去哪里,等他一死,我就送你走。”
夏怿这近一个月来,像一具活着的尸体一般,无知无觉。上官云的话给了他心脏一记重击,疼痛从心脏蔓延开来,痛至全身。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周明愉的闭送处,小尾见他到来,对着他呜呜的叫着。
夏怿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痛哭失声。
武城安站在一旁,对夏怿的出现一脸的疑惑。他心中担心里边走火入魔的周明愉,喝道,“夏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死了,他是最该哭的一个。”上官云冷笑道,“夏公子,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夏怿的手还没摸到石门,人就倒了下去。
武城安不悦道,“上官云你这是想干什么?”
“这个人是公子的希望,能不能把公子从幻境中拉出来,就看他的了。”
武城安更疑惑了,这人能帮上什么忙?要修为没修为,是特殊的体质吗?又不是。这不是捣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