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怿带来的四十个家卫,缓解矿工的压力,挖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心中数着天数,在第八天时,尸体越来越多,最多的一次是二十几个被困在一处小空间里,因为缺氧导致死亡。
夏怿的脸埋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他这八天一直待在矿洞里,累了就在地上躺一会儿。双手磨出血泡,用布条随便缠上几圈,继续挖。
梅姐和夏青对视一眼,心下担心,夏怿这八天没说过一句话。
“休息一会儿吧。”夏青把水壶递给他。
夏怿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还给夏青,继续挖。
第十二天,尸体已经挖出一百二十具,夏怿挖到最后,人是麻木的,脑袋是空白的,身体是下意识的。
从第十三天开始再也没有尸体被挖出,大家的心里升起一丝的希望,或许……
所有的人死命的往里挖,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
“挖通了,挖通了。”沙哑的声音在矿洞中响起。
在第十八天终于挖通了。
夏怿躺在地上休息,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的从地上爬起来,想往前跑,起的太快,眼前一黑,人往前摔去。
夏三旺就在他边上,惊呼一声,“少爷。”
夏怿刚示意夏三旺把自己扶过去,就听前方传来尖叫声和呕吐声。
一股寒意串上背部直冲脑后,夏怿挣开夏三旺,往前方走去。
矿工想拦住他,被他推开,拿过火把,往最后的空间照去。
空间的四面是灵石,灵石反射着火,使整个空间都亮堂起来,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洞口很大,直径差不多有六米。
洞口有微风,风带着肉特有的腐烂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人作呕。
壁上发黑的痕迹是血,地上到处是被咬碎的人体组织。挖出去的有一百四十七人,剩下的一百一十三人都在这儿。
夏怿紧咬着牙关,突然后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往后倒去,夏青接住他。
夏三旺看着夏青,说不出话来,夏青对他道,“让他们先撒出去吧,明天在找人来收拾下。”
夏三旺摸了摸后脖子点头道,“好,好,我这就让他们先出去。”
夏青抱着夏怿,往矿洞外跑去,夏怿这些日子一直在强撑着自己。事已成定局,把夏怿打晕,是强制他休息。
夏青知道夏怿醒了也不会怪他,但以下犯上是事实,等回去了,他自己去领罚。
胡麻跷着二郎腿,坐在平时夏三旺坐的位置上,看着矿洞口。
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休息的矿工,眼神闪过一丝嫌弃。
他是几年前来西城的,靠着小手段,和溜须拍马攀上城主宠爱的小妾,才坐上如今的位置。
胡麻在心中感慨,人呐就得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要不然就得像眼前的这些人,在泥土里打滚。
心中暗自得意,他是死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
矿洞口跑出来几个人,其中的一个还抱着另外一个。胡麻站起身来,他认得那几个,是夏二公子带来的人。
夏青抱着人往矿工住的方向跑去,胡麻看的清楚,那人是夏二公子。
胡麻眉头皱了皱,这夏二公子进矿洞十几天了,就没出来过。
现在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是晕过去了!这些个公子,除了吃喝玩乐,有个屁用。
胡麻心中冷笑,重新坐下,端起边上的茶,又放回去。
“去,换盏新的来。”
夏青把夏怿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梅姐打了热水进来,擦着夏怿的脸道,“怎么瘦成这样!夫人要是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夏三旺看了一眼被挖通的地方,不住的呕吐起来,手脚发软,两个矿工把他架着,撤出矿洞。
在外面休息的工人之前就看到少东家被人抱出来,都在着急,又不敢去问。
这没一会儿,里面的人就全散出来,甲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来的乙心有余悸的道,“里面太恐怖了。”
甲一听,大吃一惊,还有比坍塌更恐怖的,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少东家都出事了?”
出来的乙把洞里的事讲了一遍,边上出来的丙偶尔补充几句。
胡麻朝后勾了勾手指,“去,把夏三旺给我叫过来。”
夏三旺面如色,眼神惊恐,哆哆嗦嗦的把矿洞里的事,讲了一遍。
胡麻睁大眼睛,咽了口唾沫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你们为了脱责演的戏吧?”
夏三旺做个干呕的动作结巴道,“大,大人要,要是不信,可,可以自己进去看,看看。”
胡麻那里敢去,踌躇片刻,朝身后的侍卫乱指几人道,“你们,去看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
被点到的侍卫哭丧着脸,“大,大人,我,我们……”
我们也不想去啊!
胡麻一拍桌子怒道,“还不赶紧去,这事要是没调查好,城主怪罪下来,我就让你们顶上去。”
几人心里默默的问候他家亲戚,往矿洞里走去。
梅姐擦着夏怿的手,起血泡的地方有的都烂了,给他上药,抹着脸上的眼泪。
夏青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梅姐轻轻得给他盖上件衣服,出门,准备给夏怿熬点粥。
几人进去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出来?胡麻心烦的负着手踱来踱去。
夏三旺在边上心道,该不会出事了吧?
“大人,他们出来了。”侍卫指着洞口,对胡麻道。
夏三旺松了口气。
胡麻冲几个出来的侍卫骂了几句道,“怎么这么慢?”
“大,大人,太恐怖了,呕……”甲侍卫一想起洞内的情景,又吐了起来。
胡麻往后躲,厉声道,“你他妈的别吐我身上。”
乙侍卫,“大人,你是没看到啊,呕……”
丙侍卫,“大人,夏三旺说的句句属实,呕……”
丁侍卫还未开口,“呕……”
胡麻被吐的一身,“呕……”
夏三旺早躲的远远的。
“夏青,梅姨……”夏怿在黑暗中奔跑,他在这黑暗中被困了好久。
“有人吗?”自已不是在矿洞里吗?怎么到的这?
“爹,娘?”夏怿停下脚步,朝四周喊道。
前方黑暗中似乎有人影,夏怿朝人影走去,那人一动不动,佝偻着身子。
夏怿停在人影的身后,想问他这是那里,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
恐惧笼罩着他,耳边传来呼啸声,夏怿僵硬的转过头,血浪夹带着恶鬼扑向他。
这是奈何桥的场景,他不是重新投胎转世了吗?怎么又回到这里!一切都是假的吗?
利爪刺进魂里,“啊……”
“少爷,少爷,你醒醒,醒醒?”夏青扶着夏怿的肩膀,急切的叫道。
夏怿神情恍惚,全身因为恐惧而颤动着,夏青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冷汗浸透他的全身,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夏怿全身发冷起来,冷意也让他彻底的清醒过来。
“这是那儿。”夏怿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夏青看他人清醒了,放开扶着肩膀的双手道,“你睡了五天。”
夏怿掀开被子,想站起身来,脚一软,又坐回床上。
夏青想伸手去扶他,夏怿摆了摆,示意不用,用口型问道,“梅姨呢?”
夏青,“梅姨在外面,我去叫她。”
梅姐听夏青说少爷醒了,把熬了一半的粥交给他,让他熬好后,端过去。
“少爷,你终于醒了。”
梅姐拿了干净的衣物让夏怿换上。
夏怿喝了几口温水,嘶哑道,“情况怎么样了?”
梅姐把换下来的衣物放进盆里道,“放心吧,已经让人好好的安葬了。”
夏怿看着窗外,“梅姨,帮我把夏三旺叫进来。”
梅姐想让他先休息,有事等明天在说,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道,“好。”
夏三旺这几日,心中默默的求神拜佛,少爷可千万不要有事。
“三旺。”梅姐站在石阶上。
“哎,梅姨。”夏三旺一激灵。
“少爷叫你进去。”
“好。”
终于醒了,谢谢神,谢谢佛,夏三旺朝四周拜了拜。
梅姐端着木盆,奇怪道,“你干嘛呢,还不快进去。”
“这就去。”
夏三旺差点喜极而泣,迈着小碎步跑向屋内,“少爷,你终于醒了,大伙这几日一直担心着你。”
夏怿靠在床头,“坐吧,我没事。”
夏三旺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掌心相叠放在膝盖上。
“说说当时坍塌的经过。”
夏三旺回忆起那天,“那日没什么异样,和平常一样。”
“你在好好想想。”
夏三旺仔仔细细的回忆,确实没有异样。
“我在那喝着茶,算着前一天挖出来的灵石,突然地动山摇,轰的一声,就坍了。”
夏怿,“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夏三旺知道这声音指是什么,眼球往上翻,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好像,我当时……有听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的叫声,但就那一声!”
夏怿回想起那个洞口,“那个洞口,是被东西挖出的。有没有派人去看过那个洞口通向那儿?”
夏三旺点了点头,面色微微发白,舔了下唇道,“有,当时让人把里面的……好好安葬了,我带着几个人去看过。”
夏怿看着夏三旺,这人算起来是他的远房亲戚,平常也只有有事才书信往来,对他的了解是中规中矩。
“那山洞通向后山,洞我也认真看过,如公子所言是被东西挖出来的。”
夏三旺想到那有六米左右高的山洞,紧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少爷,那洞那么高,那东西一定不小。”
夏怿喉咙微痒,咳了两声道,“让工人今天收拾下,回西城,这里不安全。”
夏怿又想起了个人来,“那个胡大人呢?”
夏三旺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不屑的表情道,“你出来的那天,他不信我说的,让人去查看,然后就跑了,留了俩个侍卫在这。”
“去准备下,我们今天就回西城。”
夏三旺让他好好休息,出门,去召集工人。
工人早在外面等了,见人出来,都围过来,
“少爷啥样子了?”
”少爷醒了撒?”
“少爷没得事吧?”
……
夏三旺堵着耳朵站在椅子上,“停停停,都闭嘴。”
看他们都闭上嘴,夏三旺继续道,“少爷没事,他让我们收拾下需要带的东西,今天回西城,这里不安全。”
人群散开,各自去收拾东西。
夏三旺叹了口气,他爹好不容易给他谋的差事啊,那被狗日了的东西,看来得想办法另谋差事了。
夏怿喝着夏青端来的粥,问道,“夏青,你见有什么动物挖洞,挖这么大的吗?”
夏青的左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蹙着眉,闭上眼摇头道,“没有,人族没有。”
夏怿重复着夏青的话,“人族没有。”
夏青抬头看着前方的木墙上道,“三族曾混在一起过,虽然后来互不干涉,但有什么异兽遗留下来也说不定!”
“是有这个可能,这段时间西山的矿脉有再出过事吗?”
夏怿放下碗,站起身来,轻轻的活动手脚。
“没有。”
工人们收拾好东西,往西城出发,这是他们出发的第四天,在有半个月就可以到西城。
“少爷前面有个小镇,我们今晚在那留宿。”夏青骑马跟在马车边上。
“好,工人食宿问题让三旺去解决。”
夏怿看着手里这次矿难死亡的名单,心中悲痛。
矿镇,这里是矿工和寻脉人慢慢聚集起来的小镇,有的在这安了家,世世代代居住在这,有的是奔着矿脉来的。
各王朝有规定,找到矿脉的人,可以自己挖掘,也可以直接卖给朝廷和私人,但无论是那个朝廷都占矿脉的四成灵石。
西山多灵矿,每年来西山的寻脉人数不胜数,都希望能一夜爆富。
进了小镇,夏三旺让工人自己去找住宿的地方,食宿费先自付,明白镇口集合,等到了西城在来找他结算。
有工人的家就在小镇上,和朋友一一告别后,回家等消息。
夏怿躺在床上,右手压在脑后,上下眼睫毛缓缓的合起来。
次日午时,车队停在路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啃着干粮。
夏怿下马车,出来透气,叫来夏三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做的很好。”
夏三旺跟在夏怿的身后,“少爷,这是我该做的,只是最后还是没能救回他们。”
他夏三旺虽然贪点小财,但从来没克扣过工人的月钱。
夏怿,“这些工人,大部分都是夏家的老矿工,到了西城后,他们要走要留,你来办。”
“少爷放心,我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夏三旺知道这是夏怿给他机会,看他能不能把这事做好。
“吼……”一声巨吼从森林深处里响起,夏三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听过这个声音,在矿洞坍塌的那天。
夏怿也没好到那儿去,扶住身边的一棵树,本来脸色就苍白现在更白了。
夏怿拖着夏三旺往回跑,对夏青道,“快走。”
所幸只闻兽声不见兽影,车队在半个月后,终于进了西城,一群人齐齐松了口气。
夏家客栈,这几日不对外营业。梅姐正在给夏怿的手换药。
“大夫说,手好了也会留下疤!”
“没事梅姨。”
“少爷,”夏青站在门外道,“城主请你过去一趟。”
“好。”
夏青在前室赶车,城主府在西城的中心位置。
西城城主的位置是个肥差,现任城主能在这当差,是因为他当年在皇子争皇位时,站对了队。
夏家的矿洞坍塌了,他让胡麻去调查,胡麻回来后告诉他,可能是怪兽导致的。
胡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描述那恐怖的场景,听的他起一身的起鸡皮疙瘩,连做几天的恶梦。
他本来想趁机敲笔灵石的,但这事他抓不到其他的把柄,只得作罢。
至于那怪兽,还轮不到他来操心,监视院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管家引着夏怿进书房,夏青在门外等着。
城主是个中年人男人,挺着大肚坐在那儿,手里盘着两核桃。
夏怿行礼道,“陆大人。”
陆由生让他坐下,“听说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怪兽?”
夏怿,“是,应该就是袭击矿洞的怪兽。”
陆由生心道,娘的,千万别跑到城里来。
“幸好你们没遇上。”
俩人聊了几句,拉拉家常,夏怿带着夏青回客栈。
梅姐见他们回来,“少爷,刚才监视院的人又来问话。”
“我知道了。”
夏青靠在门框上,“都问了几趟了,他们不是修仙的吗?连这点事都调查不出来?”
夏怿笑道,“要不然为什么前面还要加个修字。”
梅姐端来她炖的鸡汤,让夏怿喝光。
“把肉也吃了。”
“这么多,梅姨,你这是准备撑死我啊!”夏怿看着那一锅鸡汤,眼神发怵。
“你看看你,都瘦的根竹竿似的。快吃,我就在这看着。”
梅姐盛了碗鸡肉,递过去。
夏怿接过,这,这一下子也补不回来啊……
最后那锅鸡汤也没能吃掉。
“吼……”
远处的兽吼声震天,听声音来的还不少。夏怿放下手中的碗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原先我还以为是有人冲着夏家来的,原来是冲着西城来的。”街道上传来惊叫声,夏怿沉声道,“让家卫各自逃命去吧,别去传送院,聚在一起只会死的更快!”
街道边,夏青,夏怿,梅姐三人靠在墙边无声的往前走。
几十头怪兽在西城肆虐,高的有二三十米,最矮的也有四五米。
监视院只有十几个弟子在,对抗几十头怪兽有心无力。
监视院的仙门长老和魔族长老出城追查线索,弟子大部分也外出。
夏青小声说道,“公子我们怎么办?”
夏怿,“传送院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城里的人下意识的都会那边跑,城外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太远了。”
“那我们去哪儿?”
“那儿都不安全,走一步看一步吧!”
传送院如夏怿说的那般,挤满了人,怪兽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一口一大堆。
还没到的想往那边跑,里面的人想往外跑跑不了。惨叫声不绝于耳,在传送院的弟子有几个已经去邻城搬救兵去了。
“小心。”
夏怿只听梅姐叫了一声,眼前一黑不醒人事,等他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