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冷人如其名,永远挂着脸,不苟言笑,人神勿近。
不过据说他待人不错,对远房亲戚的遗孤苏小满视如己出便是证明。
果不其然,他一见苏小满的模样就急得表情崩坏,连夜把阁中长老全请来,勒令全力以赴,举全阁之力,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救。
九名长老齐聚一堂,会诊完一个比一个愁,结论是:“疑难杂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清冷差点当场破口大骂,圆瞪的怒目绕场数圈,一众鹌鹑越抖越厉害,到底没能炸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勇者。
“阁主……”年纪最大的易老巍巍出列,他已经一百二十岁高龄,是人类阳寿的极限,若这两年无法飞升,眼看就要驾鹤归西,道是:“小满姑娘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胜在气息平稳,这一时三刻不会恶化。”
苏清冷稍感心安,终于舍得放下苏小满的腕子,幽幽目光落在客人身上,只道:“柳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世伯客气了。”柳言卿身体残疾不便行礼,颔首致意:“来得唐突,世伯勿怪。我们只要能为救小满尽点绵薄之力,也算不虚此行。”
“你们有心了。”苏清冷再次道谢,注意力被器宇不凡的吴越吸引,猜测:“这位是?”
“这是我们锁月楼的小师弟吴越,”柳言卿将人推出去,介绍说:“世伯在仙侠大会上见过的。”
“哦——!”苏清冷恍然大悟,熬夜倦懒的眶子因此亮了几分:“我看他周身灵力环绕,修为不凡,还以为是贵派竟有连我都不认识的得意门生,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吴越啊!”
吴越吃不消这波抬举,疑惑:“我入门不过百日,何来大名鼎鼎一说?”
“呵!”苏清冷笑骂:“你的名气可大了去了,有本事留在锁月楼不说,三个月里就能换上蓝衣,如今仙门百家谁还不知道你!”
他撩着一缕山羊胡,不住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爹,”苏浅适时插话:“此次在芙蓉镇也全靠吴公子鼎力相助,小满才能活着回来。”
“哦?”苏清冷对吴越刮目相看,愿闻其详。暂时将小满的病情放下。
苏浅条理清晰,言简意赅把芙蓉镇发生的事说了,唯一的错处是把放烟花的功勋也记在吴越头上。不过柳言卿胡诌在先,此刻只能吃哑巴亏,看师弟独领风骚出尽风头。
众长老跟听戏似的频频点头,不约而同朝吴越投去赞许的目光。
被夸奖的年轻人羞怯站好,时不时露出腼腆的微笑,是长辈都喜欢的那款亲年才俊。
此时柳言卿还不知道,这套说辞后续会给他的师弟带来多大的麻烦。
先一场抢救后一场说书,好不容易能回去休息,柳言卿哈欠连天,感觉一沾枕头就能睡到天荒地老。
吴越帮他收拾床榻,好奇:“师兄怎的完全不担心小满?”
“小满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苦命的男二不配担心女主,柳言卿把心落回肚子里,抬杠道:“也没见你担心啊?”
“我……”吴越笑得神秘莫测:“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小满不会有事。”
“等等!”柳言卿眼皮跳了一下,似无所不能的系统蓄意给他的暗示,揪着师弟不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师兄。”吴越还是笑,皮笑肉不笑那种,看起来有点虚。
“你怎么没有!一定有!”柳言卿断言。
他玩过吴越的角色,对人设再了解不过。以前那个市井泼皮顶多在爽朗里掺三分狡猾,可现在他面前的男主角就像换了个人,拿那抹诡异的邪笑来说,没个十年的反派素养轻易演不出来。
“哎……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兄。”吴越轻轻叹气,把炸毛的师兄往床榻上扶。
柳言卿不肯安分躺下,质问:“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事,师兄别担心。”吴越好言相劝,手上的力道却不含糊。轻轻一推,就把虚弱的师兄放倒在榻上,好在被褥松软,并不觉得疼。
师弟动作轻柔,像贤惠的小媳妇一样帮师兄裹被子,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吐露耸人听闻的事实:“小满会成这样,是我使的阴招。”
什么!?
柳言卿表情坍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等他给说法。
哥们,那可是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啊!怎么就下得去手?
吴越坦言:“我觉得师兄的伤有蹊跷,有必要来九璀阁探一探,便对小满用了邪术。”
“想来九璀阁有的是办法,何必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柳言卿气急,想扑腾两下却被吴越俯身制住,动弹不得。
强壮的师弟几乎趴伏在他身上,两人鼻息交缠。但现在柳言卿满脑子想的都是干架,没空尴尬。
“来九璀阁的办法确实很多,”吴越不知悔改的反驳:“可这是最快、最顺理成章的办法。”
柳言卿眼睛都气红了,一来是被师弟丧尽天良的昏招气的,二来是受制于人丢脸怄的。
“师兄……”吴越最怕他这副表情,换了乞怜的语调:“小满就是睡一觉而已,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来都来了,你何不赶紧让她醒来?”柳言卿斥责:“你没看见大家急成什么样子了么!”
“不行,”吴越冷血拒绝,自有道理:“她得继续病危,把外头那些人的心悬在嗓子眼,才没人有空过问客人的行踪。”
“你……好缜密的心思……”震撼到极致,柳言卿都搞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在称赞还是讽刺,只剩毛骨悚然,追问:“这种邪术是谁教你的?”
“不需要人教,我自己悟的。”吴越看起来相当得意:“天下咒法,万变不离其宗。我稍作修改,就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效果。要伪装成邪祟所为并不难。”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柳言卿几乎被他的狂妄噎死,揪着他的前襟摇晃,试图叫他清醒一点:“我们可是身在九璀阁!一旦你干的好事败露,他们绝无可能放过你这邪魔外道!”
“呵,我干的好事……”吴越细细咀嚼,皆是嘲讽,眼眸冷得骇人,再度显露出黑道大佬的潜质,低喝:“他们十几年前对师兄干的好事,我也绝不会放过!”
“当年的事还没定论,你急什么!”
柳言卿六神无主,是被性情大变的师弟吓着了,也是被歪到天边的剧情线雷着了。他心力交瘁的劝浪子回头:“都说是邪祟伤我,你何苦要跟正道对着干,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哥们,快醒醒,你可是正道的光!以后要带领仙门百家一起捶我的。
“师兄……”
吴越完全不接他的话茬,那痴枉又缠绵的表情让柳言卿颈后发凉,继而生出深切的无力感——就好比你跟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小伙说柴米油盐,而他偏和你讲诗和远方。
果不其然,那一条道走到黑的熊孩子开口全是离经叛道的言论:“若伤师兄的是魔道,我便与魔道势不两立;若是正道中人使诈谋取内丹,我同样与之不共戴天!”
他居高临下俯藐着惶然的师兄,忍不住用烫热的掌心去捧他惨白的脸,试图送上一点温暖。
可初长成的男人太过狠戾,无论动作如何轻柔,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会让柳言卿在恐惧里坠得更深:“总而言之,当年无论谁伤的师兄,我都要他拿命来偿!”
“师弟……”柳言卿几乎是在求他了:“你还年轻,不要误入歧途啊!”
我才是反派,我死没关系!死了大不了回去考期末考试!
可你是游戏里的人,这就是你全部的人生,不可以这样糟蹋!
“这怎么是歧途呢,”吴越满嘴歪理,指腹的细茧在师兄的脸上摩挲不止:“只有能救师兄的路,才是正途。”
疯了疯了全疯了!
师弟的唇落下来时,柳言卿怔愣得忘了躲,更别提掐诀弄死对方。
这感情戏和剧情线都歪得没边了啊啊啊啊啊!
万幸吴越只吃了一会,就满意退开。满意的盯着还未回魂的师兄端详。
“师兄,”大抵热恋中的人都爱自我麻痹,给恋人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没揍我的话,就当你是同意了哟。”
“同意个屁!”柳言卿后知后觉的骂。与此同时疯狂揩嘴,恨不能把皮蹭掉。
可这样抗拒的举动落在吴越眼中,居然只剩可爱。
他微微低头,作势还要亲。
“你还敢!”柳言卿掐指威胁:“信不信我要你命丧当场!”
“师兄大可以试试,”吴越有恃无恐:“虽然正经咒法比不过师兄,但我最近新悟出几招邪术,没准能出奇制胜。”
“喂!”柳言卿不掐诀了,忙不迭去捂他的嘴:“你研究就研究吧,别咋呼!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他捂得那么紧,吴越口鼻不通,笑起来发出“吭哧吭哧”的怪响。
色令智昏的小阴谋家将师兄的爪子扯下来,握紧。
然后细心感受因病弱而绵软的手指在他掌心不甘悸动,嘴上不饶人的说情话:“我就知道,我家宝宝最疼我了。”
柳言卿气到无力。眼看掰是掰不回来了,只能叮嘱:“你小心些,莫害小满出事,也别被人逮着。”
“知道啦。”吴越对师兄的手指头爱不释手,抓到嘴边亲个没完,带着浓情蜜意絮叨:“宝宝心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