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签约山楂TV以前，安禅有许多顾虑，比如队员年纪都不大，会不会被直播分散心思，再比如朴豫智是韩国人，作为LSPL唯一的外援选手会不会面临舆论压力等等。可他玩玩没想到，开播后第一个出状况的竟然是顾羡。
顾羡平时对他冷言冷语倒也算了，他这么大人总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那直播间水友是你一个新人崽想怼就怼的？分分钟不就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更何况顾羡初生牛犊不怕虎，点名道姓地喊话李行岳，九天玄女是不是在天上待得发霉，存心给自己找事情做？
被李行岳一众死忠粉追着骂的感觉很爽？
当天晚上，DDM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个会议惊动了不少人，领队，教练，一队的领队，一队的教练，甚至还有一个专业的公关团队以及在座所有人的老板高文石，大家齐刷刷地在DDM这间袖珍的会议室内相聚。安禅多少年没见过这阵仗了，想他当年刚入行签合同的时候，在场的也就一两个人而已。
DDM除顾羡外的四人坐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顾羡则摆出标准的九天玄女脸，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就像跟水友正面刚的人不是他似的。
高文石坐在中间，专注地划动着手机屏幕。
朴豫智小声地跟安禅嘟囔着：“没想到连高老板都惊动了……”
郑明朗白他一眼：“你也不看看这件事的主人公是谁。”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高冷的九天玄女微微侧头，看了身旁坐着的安禅一眼。安禅看上去十分冷静，宽松长袖中露出的发颤的手指尖将他的慌乱暴露于人前。顾羡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对于高文石来说，这件事不在于他公开挑衅李行岳，而在于未来给安禅带来的影响。
这么想着，顾羡开始反思自己。人家安禅是有高老板撑腰的人，哪里用得着他上前逞英雄？
安禅被李行岳的粉丝爆破直播间，又管他顾羡什么事。二十五岁的顾羡高居英雄联盟职业圈的金字塔尖，将近一半的比赛观众都是他的忠实粉丝，他拥有足够的资本，足以让一些好事之徒自觉地不来招惹。而十八岁的顾羡是什么，只是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高中生，网友们尊他一声九天玄女都算是给足他这个新人面子了，他一无所有，拿什么去和李行岳叫板。
究其原因，居然还是为了安禅。
顾羡不由得啧了一声，以示对自己冲动行为的不满。
安禅耳朵上带着一只助听器，捕捉到了这声气音。他听得出顾羡不耐的情绪，下意识地搭上顾羡的手。
顾羡冷声：“干什么？”
安禅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放松自己的语气：“别担心，没事。”
“我没担心。”
安禅还要再说什么，始终沉默着的高文石终于发声。
“天神之 怒，”高文石指了指手机里的画面：“是网友给这段视频起的标题。”
安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高老板，是我失职。”
“你认什么错？”
房间内的众人统统把目光转向顾羡，这句话正出自九天玄女的尊口。
高文石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羡：“小羡怎么看这件事？”
还不等顾羡开口，安禅抢先说：“高老板，不怪他，之前我和李行岳发生点摩擦，他粉丝就来安排我了，小羡看不过去才冲动的。也没多大点事，我公开给李行岳道个歉就完了。”
“没多大点事？这段视频的播放量都快上百万了，不止是DDM的官博，BOG的官博也被喷得一塌糊涂。话说回来，李行岳粉丝怎么这么多。”
安禅无奈，心道想着他粉丝能不多吗？早些年DDM在国内也算是zz正确，李行岳还是个玩ADC的，如果说老DDM解散的输方是他和夏林，名利双收的赢家就是李行岳和叶漌他们。现在人家在LPL成绩好工资高，再反观安禅，也不怪李行岳的粉丝总骂他登月碰瓷。
安禅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发微博道歉。”
手机刚拿出来就被顾羡抢了，安禅发现顾羡这人可真爱抢东西。
“你还给我。”
“你凭什么给他道歉？”
“我——”
“先挑衅的人是他，正面刚的人是我，安禅，你道什么歉？”
安禅愣怔地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顾羡，甚至忘了拿回自己的手机。顾羡抓紧手机，丝毫没有还给安禅的意思，他直视高文石，好不心虚地直言:“和安禅没关系，我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任。”
“你做什么了？”高文石继续问道。
“我在直播间里公然攻击李行岳，导致李行岳的粉丝给DDM和BOG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安禅气极，喊了一声：“顾羡!”
安禅做什么事都容易上脸，无论是喝酒，窘迫还是生气，一片浅红争先恐后地从他白皙的脖颈爬上耳尖，显然是气得不轻：“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顾羡毫不示弱：“高文石是你什么人，全世界的人除了你没人能和他说话了？”他又转回去对高文石说：“李行岳说话阴阳怪气，让多少人对安禅有误会，明明自己技不如人还要全屏嘲讽，安禅只是回应嘲讽而已，他粉丝怎么好意思来指责安禅？”
安禅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硬生生地将怒火压下来：“高老板，他小孩子不懂事，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也不用公关什么的，我公开给李行岳道歉就行了，反正李行岳也就要我一个态度。”
高文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禅，你怎么带队的，这队伍凝聚力也不行啊。你看看你和顾羡，自己都快打起来了，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
高文石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不过顾羡，我欣赏你，真的。”
“我特意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说实话，我不觉得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有错。”
安禅轻轻啊了一声，眼睛睁得溜圆。
“怎么那副表情，我说错什么了，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要怪只能怪你们粉丝太少，吵不过人家。”
有钱真好，说话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安禅突然萌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要是他把高文石这段话录下来放到网上去，那些黑粉会不会用同样的话去攻击高文石？高文石你不要以为有几个钱就妄想碰瓷世冠AD？想想还怪有趣的。
听了高文石的话，顾羡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他沉声追问高文石：“所以你想怎么做。”
“我觉得你们没错，不代表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没错。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实力是一个人的最根本的底气。当然，我不是说受害者有罪，我只是打个比方，同样是从DDM出去的叶漌，后来人家在S赛上大杀四方，全球观众哪个看了不叹服，李行岳什么时候去招惹过他？我很希望这件事能激励到你们，打出个好成绩，打得不仅仅是好成绩，更是那些人嘲笑你们的脸。”
DDM众人点头，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比谁都懂。
“好了，安禅，这件事现在有两个简单的应对措施，你要怎么选？第一个，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认错，这个方法比较有骨气，只不过李行岳的粉丝可能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爆破DDM——连带着一队一起。还有一个方法，你去跟李行岳沟通一下，让他出面制止一下粉丝，这个方法比较有效，只不过……”
安禅明白高文石的意思，高文石的话说得很委婉，直白地说，第二个方法就是他去找李行岳服软，然后李行岳再发个微博，说些“我和安禅私下关系很不错这一都是误会”之类的瞎话，李行岳亲自出面调解，粉丝自然就消停了。只不过这件事大概率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尤其对于顾羡这种新人来说，可能以后大众提起顾羡都会想起攻击李行岳后被迫道歉这件事，不可能不对顾羡造成影响。
所以高文石没有说“你们”，而是单指安禅，用了“你”。
事情的源头与安禅有关，只有安禅一个人去沟通，火苗才可能不燎到顾羡身上去。
安禅心领意会：“我一会儿去给李行岳打个电话。”
嘴上这么说着，安禅心中难免怅然，要死不死的，要打这个电话他还得把李行岳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听到安禅这么说，顾羡下意识地再次抓紧安禅的手机。
“我说了和安禅没关系！为什么要他去找李行岳？你这样也算是一个合格的——”顾羡硬生生地把不该说的词咽回去：“合格的老板？就这么利用安禅？”
高文石笑得花枝乱颤，问安禅说：“这小子怎么这么狂，他是不是都没叫过你哥？没被社会打磨过的小年轻真好啊。”随即又问顾羡：“那我不利用安禅利用谁？利用你这个沉不住气的小男生吗？你知道你去给李行岳道歉的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吃这行业的饭多少年，这个事就要跟着你多少年，以后无论你混得多有出息，谁提起你都会说你刚出道的时候张牙舞爪得罪李行岳，多亏李行岳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小毛头计较。不光是网友，包括你的同期，看不惯你的后辈，都会拿这件事说你，你走到哪儿他们说到哪儿，以后你见到李行岳还得客客气气的，谁叫你说让人家出中元节限定呢？我说这些你都受得了吗？”
顾羡快吐了，上辈子他从来没觉得李行岳是个多牛逼的人物，他从DDM转会之后和李行岳对过线，李行岳根本占不着他一点便宜。后来他名声大噪，李行岳也退役了，而他也取得了比李行岳高得多的成就。怎么重活一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他面前装老虎？
顾羡自认从未仗势欺人过，此时此刻却开始怀念起从前有资本仗势欺人的自己。至于现在，奥利奥怎么说来着？他就是个弟弟。
安禅叹了一口气：“别闹了，高老板忙着呢，乖，手机还我。”
顾羡猛地抬头：“我能。”
安禅：“？”
顾羡毫不退让：“话都是我说的，没有理由叫安禅去道歉。给DDM和BOG带来了不利影响我很抱歉，我也会亲自和李行岳道歉，别人怎么说我我不在乎，但是不能让安禅替我去道这个歉。李行岳电话多少？我现在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