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开始前陈一嘉看了一眼明月灯, “还是老样子?”
“嗯,拉开对方的间隔距离,看看他们有什么招数。”
明月灯握住拍子立在网前, 微微俯身, 视线高过网袋,入目所及是菁大校队李青羽和陈璇。和其他校队队员相比,菁大的两位有很明显的特点,小腿肌肉明显, 掩在长袖运动衫下的上臂微鼓, 蹲立时重心稳定,应该是非常注重体能才会养成的体态, 和这样的球队打不能拼耐力,得速战速决。
明月灯在观察菁大队员,李青羽也同样对明月灯产生了好奇。
从其他队员的反馈来看, 明月灯的网前防守滴水不漏, 她是一个求稳的选手,可从专业助教观察之后的说法是,她懂得变通, 步伐灵活,两者唯一重合点是她擅长网前。
作为主攻,陈一嘉的爆发力不算强,可却出人意料得手臂动作、脚步跳跃非常灵活、坚韧性强, 助教提到一点, 他擅长后方,只要不出界, 基本能接到所有高远和吊球,哪怕回球速度非常快, 他目前为止也能做到零误差。
综上,如果给这一支队伍打分,他们是五十分进攻、八十分防守。
针对防守型选手,李青羽的策略是同样打防守战,磨体能没校队能磨得过菁大,更何况他们有的不只是体能。
战局拉开,球场上后五组混双选手硝烟尤其弥漫。
左侧发球,李青羽反手发球,明月灯拉对角线,朱璇被迫后退平抽,机会球,陈一嘉界内最左侧空隙扣杀——
右侧的李青羽转身反手击球,羽球被吊高远离网袋,陈一嘉开始在后场来回跑,仍然拉对角线,把对方队员距离拉开。
陈璇和李青羽对视一眼,长时间搭档的默契让两人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陈璇上网前,李青羽再一次反身击球,球将将高过网袋,明月灯轻轻扫拍,羽毛球以斜线去往没有人的位置,这时,陈璇展臂,同样是很轻地扫了一下,羽球以直线路径落到明月灯这一边,球和明月灯的位置差起码有两步,选择只有继续擦网,或者挑球低空过网袋,亦或是吊球把球发远。
明月灯仍然低空过网袋,对方的眼神掠过她,又是一个反手挑,看上去两边动作不快,实际决策只在一瞬间。
明月灯的耐心仿佛耗尽,选择了斜线擦球过网,这个技巧挺难做,初速度快就抛物线平缓,对方能接到反击;初速度慢,就会有落袋危险。
幸运的是这一球还是过了网袋并且顺利地接近垂直掉落地面。
这是三天拉练以来最难缠的对手。
对方的技巧足够,步伐灵敏,尤其又有先天优势——两人的臂展都很长,所以打斜线的球他们能较其他选手更轻松地接到,每一次屈膝都稳如泰山,这样的优势在于无论多远的球,他们手里握着的拍都是稳的,稳定的手腕能更好地控球。
明月灯做了个手势,陈一嘉点了点头。
明月灯还没发球,陈璇已经逼近网前,这样的气势会让对手在心态上产生动摇,不过明月灯从不在意这些,所以发球顺利。
他们这一场时间格外地长,周围已经完成拉练的队员等待下一组的,纷纷围了一圈。
其中就包含强队中大和上外大。
“和李青羽陈璇打的是哪个队的?拜托了,这只是拉练,有必要一局20分钟吗?”
“菁大的两位能不能速战速决?”
“对面的是北综大吧,都很难缠是真的,尤其两个网前,心态爆炸好,陈璇我就不说了,北综大那个叫明月灯的,一点都不急就算了,连个表情都没有,扑克脸!”
“而且都喜欢网前斜线,啧,我最讨厌这种打法了,阴得很。”
中大的混双女队员穆青神情冷肃,“看出来了吗?”
她的搭档金辰染了一头极具特点的紫毛:“嗯,北综大在试探菁大的步伐,所以刻意一会打斜线远球,一会上网前,现在北综大的主攻中路扣杀,就是为了看两人怎么接中路球。”
“中路球和网前球的步伐一定程度说明训练的重心,北综大挺会思考的啊。”
穆青摸了摸下巴,视线在陈璇和明月灯中间打转,“控球技术还是陈璇更胜一筹,明月灯很有想法,但训练程度不够,没有办法支撑她想要精准控球的方向。至于李青羽,他那个助教天天做分析,所以能看穿对方搭档并不熟练的弱点并不算什么,看样子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往这个弱点使劲打,等于打白工给别人练默契。陈一嘉的话,总觉得让他一个人撑后场有点勉强了,灵活度够,体能跟不上,这样跳两局极限了。”
眼看菁大和北综大一时半会好不了,拉练组合顺时针跳过当中这块乌龟赛往下一场继续。
等最后一个陈一嘉羽球落袋结束这一场拉练,周围都快过了两组。
网袋两边的人碰了拳头,比起北综大的队员,菁大的两人显然体力有保留,菁大两人向下一个场地走过去,明月灯和陈一嘉背过网袋,互看一眼,表情都是难得的严肃。
他们的下一个对手是南大,以快速进攻名声赫赫,对北综大的两人来说,又是一场恶战。
一天的拉练结束,陈一嘉和明月灯坐在食堂沙发复盘,无论是和菁大还是南大的拉练都很能发现问题。
“还是要感谢菁大,要不是他们的落点精确,当局者迷,我们发现不了自身的问题。”
明月灯将点图做好,一键发送。
陈一嘉微微睁大眼睛:“发给谁啊?”
“我姐。”
陈一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好意思地搓手:“这合适吗?毕竟现在是我们的教练,这让教练开小灶——”
“教练不就是指导我们的吗,何况先是我姐,才是教练的嘛。”
果不其然收到秒回信息:“淘汰赛结束,每晚给你们加练。”
“看。”
明月灯早就发现了,明月流把她的微信设为置顶。
然后陈一嘉就看到了更令人无语的一幕,在他面前要么严肃要么懒散的明月灯捧起手机长按说话键,轻咳了一声,随后嗲声嗲气地用夹子音撒娇:“姐姐真好。”
陈一嘉:……
娇软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陈一嘉一扫一天苦战的煎熬心情,忍不住探过头:“你能不能用这样的语气给我加油?”
明月灯转头,面无表情,渐渐靠近。
陈一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结滑动,不会吧,她还真答应了,那我该做什么反应,天哪。
两人越靠越近,陈一嘉战术后仰,又微微挺起胸膛——
明月灯:“啧。”
戛然而止。
陈一嘉还停留在不合时宜的小心脏狂跳,对方已经恢复一脸严肃:“明天的淘汰赛发布规则了,抽签两两对战,混双四十组分成二十对二十,输的二十组再进行抽签互打,然后由裁判决定最后剩下二十组要哪几组。”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嘛?”
陈一嘉愣了下:“什么?”
“很看运气啊。假设我们第一组对上菁大,苦战后输了。然后中大对上南大,两个强队也是苦战。第二次抽签我们又碰上中大或者南大,那形势就很不容乐观了。”
“啊!别说!”陈一嘉想到了向缨朱理这一茬,神情痛苦:“求求好运!”
抽签在明早,陈一嘉决定今晚把指甲剪了,还得用香皂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以求一发入魂——
“说来单打淘汰赛结束了吧。”
陈一嘉点头,突然眼中一亮,“说曹操曹操就到!向缨和徐旭——”
然而还没喊出声,陈一嘉就哑了,明月灯望过去,徐旭身边,向缨脸色非常得差。
“本来以为第二局抽到朱理运气已经够差了,第三局直接碰上中大女单,北城第一的校队女单,两人比得很快,就是这样。”
言下之意,向缨在第一轮淘汰赛被淘汰了。
一时间围坐的四人都说不出话,才来不过四天,刚来时每个学校的校队队员都是意气风发,因为能够通过选拔来到这里的本身就是校队的佼佼者,其中包括向缨,她在来的大巴上就举着球拍拍胸说一定会一雪前耻。
奥运村曾经招待了无数来自全球各地的奥运选手,或许现在坐着的位置上就曾经坐着某一位奥运冠军,或许她也在和队友一起商量战术——这样令人激动、跃跃欲试,使仍未出象牙塔的校队青年们格外兴奋。
然而这样的兴奋不过持续了四天,甚至对有些队员来说更短,两局连输的话,只有三天是性质高昂的。
向缨实力不弱,如果能够和在场的所有女单各来一局,或许她能排上前三十,可没有人会将比赛安排得这样细致重复。
毕竟组委会只要最后胜出的五组参加中日友好赛,剩者为王,现在筛掉一半才哪到哪。
现实残酷,按照组委会的说法,明天就会将第一批淘汰的选手送回。
这时候怎么插科打诨都不合适,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但实力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竞技运动比赛的残酷就在于,赢了,留下,输了,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