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从树梢跳上屋顶,最后升上了云雾飘渺的夜空。
花园里那凉亭中,灯笼暖黄的光芒拢在这方寸之间,倒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时而交杯换盏,时而纠、缠、在一处,难分难舍,气氛无形中变得柔和且暧、昧。
几坛酒饮尽,季兰承看着意识已不甚清醒的何青,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微勾着嘴角,问道:“何青,不如今夜与我同寝?”
何青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茫然看向奉庭。
他的意识仍在,只是反应变得很迟钝。
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何青想,他本意不过是想与许久不见的奉庭聊上几句,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依旧靠在奉庭怀里,半眯着眼看着手里还握着的酒杯,神情从茫然到无措。
一小股冷风拂进亭中,抚过何青鬓间的长发,也令他清醒了几分。听到奉庭轻声询问,他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又以手撑着石桌从男人怀中站起来。
他的头沉重不已,使得身体撑不住般的轻晃着。即便如此,何青还是尽力站稳了,对奉庭道:“青不胜酒力,想先去歇息了。”
他的话如一柄利刃,直直、插、进了季兰承已然因喝多酒而变得有些混沌的脑海。让季兰承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今晚季兰殊当着他的面离去时的情形。
「兄长,弟弟不胜酒力,要先去歇息了。」
好!这可真是好极了!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何青,也胆敢在他面前说着与兰殊一般无二的话语?!他不愿对自家弟弟发怒,何家这小子么……自己要撞上到他手中,岂有不用之理?
季兰承眼里聚起汹涌的风暴,他也站了起来,单手扶住何青的腰身,冷笑道:“醉了?正好,我送你回去。”
何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还笑着道谢:“有劳奉庭了。”
季兰承扶着人往自己暂住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何青的酒意慢慢涌上头,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路通向何方。
直到季兰承将人扶进内室,把他放倒在床上。
何青蓦然睁大一双水润的眼睛,看清了房中四周陌生的摆设。
这不是他与朱兄的住处!
偏偏还有一双手解着他的衣襟!
何青酒醒了一瞬,抬手将那还在动作的双手抓住。他看向离自己极近的俊美男人,颤声道:“奉庭……你这是何意?”
季兰承不甚费力的就挣脱了何青的手,他一手将何青两只手握紧,另一只手继续解衣带。
他眼中神色晦暗幽深,口中却说得冠冕堂皇:“夜深了,穿着衣物就寝,极不舒服,次日起来还易得伤寒。你是医者,想必无需我提醒才是。”
何青一听,觉得有理。可他明明说了自己要回去休息,奉庭为何要将他带到这儿来?
只是还未等他发问,身上的衣物被季兰承极快的褪下,紧接着眼前一暗,双唇吃痛,竟是被男人狠狠吻住了。
何青刚有些清醒的意识,瞬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兰承那修长健硕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然覆了上去,一面吻着怀里的人,一面抬手挥出一缕劲风,熄了不远处摇曳的灯火。
床幔散了下来,黑暗中,只隐隐可闻粗重的喘气声、带着泣音的求饶声……
“奉庭,不可!”
“为何不可?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心悦于我?”
“这……啊!不……”
清晨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白雾,照在窗棂上。樊奕慢慢从床上坐起,伸手拿过搭在床边椅子上的大氅,小心避过伤口,披在了身上。
他起了床,在下人的帮助下简单洗漱后,出了内室。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朱文宣一人走进来。
樊奕有些疑惑,“兄长,怎么就你一人来?我师兄呢?”
朱文宣也一脸茫然,道:“今早上我起来时,就没见到他,以为是他早起,先到了你这里。”
樊奕道:“难道师兄一大早出门了?”
朱文宣骤然回想起昨晚他与何青路过花园时,遇到了那位公子,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但他又不敢肯定,许是何青真出了门也说不准。
朱文宣摸了摸鼻子,笑道:“不用理会他,小樊可是饿了?我们先用早膳。说不得小何郎中很快就来了。”
樊奕一想也是,就不再多言。立在门口的下人见状,立即去传膳食。
晨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樊奕让仆妇将早膳摆在院中,两人一同坐下用膳。
只是等他们放下了筷子,还未见何青出现。
樊奕不免有些担心,与朱文宣商量去寻寻他。
朱文宣同意,扶着樊奕出了院子。
只是还未等他们走到前院,在回廊上就碰见楚王爷迎面走来。
樊奕二人站定,朝季兰殊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季兰殊见是樊奕,立刻上前想将人扶起,颇为不赞同的道:“小樊不躺着好生养伤,怎可随意下床走动?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他一靠近,浓重的酒味混杂着胭脂水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樊奕不适的侧身避过他的搀扶,抬头一看,以樊奕的角度,清清楚楚的看到季兰殊脖颈间的吻痕。他的视线再往下移,眼前之人身上的衣服带着褶皱,与平日的整洁大相径庭。
樊奕的目光又落回季兰殊脸上,后者眼睑泛青,一脸的宿醉姿态。
心中哧道:这厮昨夜去寻花问柳,今早才归?
樊奕立刻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道:“多谢王爷挂念,奕伤势恢复得很好。”
季兰殊一直注意着少年,见他刻意退后,心中立时起了不悦,又想起自己昨晚是在那烟花之地过的夜,顿时又有些心虚。
他朝两人点头,和颜悦色的道:“走走也好,只是不能太过劳累。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也不等两人反应,就越过他们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朱文宣瞧着楚王爷越走越远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他眨眨眼,定是自己近日太过用功,看书看糊涂了,尽想些有的没的。
樊奕对此毫不在意,唤兄长:“我们接着走吧。”
他们走到前院门房处,向管事打听何青是否出门去了。
“小的今日未曾见过何郎中。”
听了管事的回复,樊奕与朱文宣貌貌相视。朱文宣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他扶着樊奕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将昨夜之事告知了樊奕。
“也就是说,师兄很有可能在大师兄那里?”
朱文宣点头,“我本也不确定,如今听门房管事这样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樊奕轻笑,“师兄也是,都不找人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跟着白担忧一场。”
朱文宣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等见道他,定要让他请我们吃一顿!”
樊奕点头,“理应如此!”
两人打趣着何青,慢慢又沿着来路走回上房。
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敲一顿饭的何青,此时才幽幽转醒。
他睁开眼睛,顿时觉得双眼酸涩不已,不止眼睛,他的头也很疼,紧接着发觉身体更疼。
何青抬手揉了揉眼,宿醉感让他太过难受。他不经意的侧过头,枕边那张英俊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映入他的眼帘。
何青吓了一跳,顿时忆起昨晚与眼前之人发生的种种。
他……他昨晚,被奉庭……
何青慌得马上就要起身,稍微一动才发现自己还被奉庭锁在怀里,被抵、着的腰腹处,醒目的传来不同寻常的炙热。
何青又惊又怒,盖因某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奉庭怎可如此待他!
他瞪圆双眼,看着季兰承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然后睁开那双凤眸。
沙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何青一时间被奉庭初醒的神态所惑,随后又想起了他昨夜粗、暴的行径,眼眶顿时红了。
季兰承昨晚得以餍足,此时心情颇好。见何青眼里水光浮动,遂伸手轻柔的将他的泪抚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道:“你即与我成就好事,日后就安心待在我身边。”
何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颤声问:“你,你这是何意?什么叫跟在你身边?”
季兰承英眉一挑:“哦?你这是不愿?”
何青心中剧震,他听懂了奉庭话中之意——他想让自己如侍妾般,当个暖床的玩意儿!
这与他想象两人未来能结通家之好的期许完全背道而驰!
自己一心一意想要与奉庭日后成亲,他却如此看待自己!
怪不得奉庭会如此行事,丝毫不顾及他的意愿。
原来,他根本就只要个暖床的人!
何青心如死灰,忍着不适挥开了男人揽着自己的手,挣扎的爬起来穿衣。
季兰承饶有兴趣看着他,他倒要看看这何家小子想玩哪一出。
何青下了床,目光暗淡,强笑道:“昨夜之事,是青不自量力,错估了自己的酒量,让奉庭公子见笑了。青今日还有事,就先行告退。”
说完,踉跄着步子走了出去。
他不是不想对着奉庭发怒,只是这人与楚王爷私交甚笃,身份定也是贵不可言,他不想因自己的事牵连到小樊他们。
昨晚,就当是他被美色所惑付出的惨痛代价。
今后,他不会再对此人报以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