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督公去哪儿>第38章

  清晨的山上还有些雾气,小院被白雾缭绕,一股冷气萦绕在侧。

  凤栖飞穿着留仙裙,外面套着的一件绣鸾凤的重绣丝袍鼓着风,她看向院旁,另一间小院隔墙而立,围墙竟然不足一人高,她都能看见院中的景象,只孤零零立着一棵老槐树,四周诡异的安静。

  沁霓跟在她身后,解释道:“话特别多的白毛太监昨日也下了山,只有那个周公公住在旁边,他几乎一整天都不会出来。”

  凤栖飞走到墙边,朝隔壁看了一眼,修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她收回眼,“这里太冷了,我们先进屋去吧。”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了外面墙根下的脚步声,规整有力,突如其来地传来,就像是在告知里面的人有人来了。

  她朝向院门款款站着,双手交握在身前,等着来人现身。

  兵甲相触的声音越来越响,从院门处大步跨入了几人。

  为首一人穿着轻甲,收着平常的笑脸,一身居高临下的姿态,脸上是高深莫测又暗含欲动的神情。

  李铭昀进来之后,就先将眼前的美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今日梳了高髻,简单描绘的妆容却在周身气质以及身上华服的照映下,显得艳光逼人,窈窕的身段盈盈一握,在她淡淡的眉目下,让他竟觉有一番柔意。

  他心中猛动,血流上涌,好似她就该每日如此等着他一样。

  想着今日的目的,他心中的惧怕淡了不少,原本虚假硬撑的姿态放得更加挺拔,他微一拱手,朗声道:“青蝉姑娘,在下唐突打扰,是因为有一些与盗粮案相关之事,游知州让我转告于你。”

  他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些沙哑,他使劲掩下心绪,让自己沉住气。

  凤栖飞淡淡一笑 ,“当日游知州称青蝉跟这些事已毫无关系,现在又何必让李巡检上山跑一趟?”

  李铭昀今日太奇怪了,他身后跟的人不是普通衙役,看他们走路姿态,便知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只见他轻轻笑了笑,根本没有看她,“青蝉姑娘与此案交集很深,吴家的人相继落网,此案的牵扯更为复杂,有些事让姑娘知晓,是想看能不能提供些别的思路线索,总的说,是我们打扰姑娘了,但我想,青蝉姑娘惩恶扬善,秉公正直,必不会拒绝。”

  凤栖飞一直笑得很浅,“既如此,青蝉愿听一二,李巡检请吧。”她转身,先行一步朝屋中走去。

  两人在圆桌旁坐下,沁霓站在一旁福身告罪,“水凉了,奴婢现去烧水沏茶,望尊客与小姐稍等片刻。”

  李铭昀摆摆手,却被凤栖飞抢先说道:“去吧,找个好点的茶泡上。”沁霓领命而去,他于是便不再言语。

  他带来的人都在院外,不知立于何处,凤栖飞屏气凝神想查探一番,猛然发现自己腹中空空,内力竟不见了!

  她面上神色不显,无视刻意在她身上流连的眼神,端起桌上的一盘糕点,笑道:“这个本是要给隔壁的老先生的,趁着新鲜,我先让丫鬟送去。”

  她没管他什么反应,端起盘子便向里屋走去,幸而他未起疑,并没有出声阻拦。

  沁霓在包袱中翻找着茶叶,凤栖飞一眼便看见散落在榻边的那把折骨扇。

  她拿起扇子塞到沁霓手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拿着扇子去隔壁找东厂的人,一个在房檐,一个在边梁,让他们把这些人制住,姓李的留活口。”

  沁霓反应迅速,谨慎地将扇子放入袖中,然后接过盘子,施然向外走去,她脸上表情自然,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笑意,路过李铭昀身前时,还福身行了一礼。

  待她走出院子才发现,外面竟一个人也没有了,她背上汗毛直立,感觉有数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沁霓放缓呼吸,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她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天真可爱,但在凤栖飞身边锻炼许久,处于危险境况也能稳下心神。

  屋中两人对坐着,四周安静的环境让李铭昀突然有些躁动,他站起身将门关上,再把椅子挪了两个位置,离凤栖飞只剩了一个身位,“天凉了,姑娘莫要吹风才好。”他将手伸到凤栖飞桌前,用手指轻抚着桌面。

  “在下有些话想与姑娘说,说完我们再讲别的。”他的声音带着些黏腻,凤栖飞心下难忍,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她垂着眼看着地上一只到处乱爬的蚂蚁,一声未吭。

  “姑娘可知,我一次见你时,就为你所倾倒,我当时想着,如果能时时与姑娘见面,就算让我付出一切也愿意。”

  凤栖飞眼里盛满凉意,这种见色起意的话,她听过太多次了,本来说不到一半便会被她强制阻止,但现在她只能受着佘毒,在脑中把对面的人锤个千百遍。

  “上天让我真实的拥有了这次机会,我恐惧又兴奋,不瞒你说,我的家世还算不错,我父亲说,姑娘跟我,门当户对。”他说到这,嘴角有掩不住的得色。

  凤栖飞无语,上天?哪个上天这么不长眼,回头一剑戳死!

  “姑娘在夫家一定会有最好的待遇,我可先与姑娘说定,只纳一两个妾装点门面,而且都由夫人做主。”他说到这里,眼神切切地看着她。

  凤栖飞再也忍不了了!夫人?!夫人你个头!

  她一拍桌子,怒道:“你哪来的自信?!你是不是疯了?!你觉得你配吗?!”

  她的三连问出口,李铭昀竟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他继续道:“这是父亲给我安排的任务,你我都没得选。”他拿出一个药瓶,“这个瓶子打开,我们就会做成夫妻,待你生下孩子,便会拥有真正的名分了。”

  凤栖飞眉头快打成一个结了,脑中满是恶寒,正想抽剑跟他拼了,但又突然冷静了下来,外面剑声相接,已激烈打斗起来。

  李铭昀颤身站起,她明明孤立无援,哪里来的帮手?他眼中闪过狠意,抬手想拔下瓶塞,却被暗器击落——凤栖飞赶紧接住,捏紧瓶身走到门边,一脚踹开门。

  他带的人已倒得七七八八,东厂的两人十分擅于下死手,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死相凄惨。

  凤栖飞扬袖,对着双腕带护甲那人道:“把里面那人给我捆起来堵住嘴,扔到墙根底下,别让我看见了!”

  那人缓一点头,将剩下的人交给另一个,闪身进了屋中。

  沁霓站在院门处,看见凤栖飞出来,赶紧迎了上去,“郡主,您没事吧?!”她脸色着急,将凤栖飞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外伤之后,才松了口气。

  凤栖飞摸着她的发髻安抚,“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沁霓道:“带护甲的是领头的,撞了您的名讳,叫飞鹰。两个紫衣,这个叫葵生,下山的叫葵死。”

  凤栖飞皱着眉头,葵生还好,葵死是什么意思?他想起那人说着‘向阳而生’的情态,还算积极向上,怎么还给手下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她让沁霓待在原地,自己走出院子,一路往山崖而去。

  崖边风力更盛,耳边都是呜呜的响声,她选了个逆风的地方,将手中的瓶子摔碎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做完之后,才往回走去。

  没走多远,便看见大路旁立着的周玄镜,他手中拿着一串菩提佛珠慢慢捻着,目光没有看她,却明显在等她。

  凤栖飞走上前去,先开口道:“周公公。”

  周玄镜略一躬身,“参见郡主殿下,不知我贤侄如何惹恼了郡主?您要将一州巡检私下关押。”

  凤栖飞嘲讽一笑,“你贤侄?他是李顽迁的儿子?他们父子俩勾结外敌,利用你暗杀东厂督公,事发之后企图携当朝郡主做人质,或者说用我作为助力帮他们开脱消罪,这等罪状,我当场杀了他也是正常。”

  周玄镜捏紧串珠,“不过是贪了点粮商的钱罢了,哪个官员是清白的?你们不去查粮商,揪着李家不放干什么?”

  凤栖飞凝目看着他:“我不知道李顽迁是如何跟你说的,但是那个粮商很大可能就是卓寒瑾。李家,还有其他官员,贪污被骗,反遭威胁,助纣为虐,通敌卖国,你还要选择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吗?你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她绕过他,刚走上大路,又听他道:“周启睿是我的亲侄子,我自认对无迹问心无愧。”

  她停下脚步,哼笑出声,“那你的贤侄呢?你在地牢扔下的芍药蕊是什么意思?”

  当时她看到时便知李顽迁一定早与卓寒瑾勾结在一起,但不知那药给周玄镜是什么意思,今日一事才知,他们竟然往她身上打主意,这胆子真够大的。

  他沉默半晌道:“以郡主之聪慧一定猜得到,都是咱家之过。但无迹他心性坚纯,认定一件事便会坚持到底,满身伤痕也不为所动,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郡主不要逗弄于他。”

  凤栖飞在风中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沿着大路往回走去。

  周玄镜站在原地,神情惘然,目光望在虚空处,手指捏得发白。

  院中已被收拾干净,沁霓在旁叽叽喳喳地指挥两人将地上的血迹冲掉,凤栖飞走进去,那两人正欲下跪,地上满是水渍,她提前一步道:“不用跪,进来说话。”

  房中的窗户都大开着,之前的不适感消散了很多,那把‘沉鹫’被稳稳地摆在桌上。

  凤栖飞在桌前坐下,看向瘦高一些的飞鹰,他年纪不大,但很沉稳,一双鹰眼低垂着看着地上,整个人如钉子立地一般一动不动。

  “你们督公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飞鹰上前半步跪下,恭敬答道:“回郡主,今日傍晚过后。”

  她点点头,“把李铭昀直接交给他,再告诉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想问。”她拿起扇子把玩,在指尖转了几圈,“辛苦二位了,有功即赏,沁霓,去拿东西来。”

  沁霓福身道是,碎步走进里屋。

  飞鹰赶忙握拳,拒绝道:“郡主不需赏赐,您有‘沉鹫’作令,这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一切奖赏惩罚皆有督公定夺,您不必费心。”葵生‘咚’地一声在他身后跪下,低头附和。

  凤栖飞笑笑,“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她让沁霓把东西给两人,“一点金稞子,一点常用的伤药,很容易携带,出门在外也用得着不是,收下又如何?”

  看两人紧绷着不肯收,她将扇子开合两下,“一点小小奖赏罢了,帮了我自然受我恩惠,你们督公不会说什么的,他要真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话说到这份上,飞鹰便不好再拒绝,身后的葵生跟着他磕头谢恩,“多谢郡主赏赐。”

  凤栖飞笑道:“不必客气,二位可以离去了。”她站起身往里屋走去,地上的两人跪着退到门口,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沁霓跟到内室,帮她取下头上的钗饰,凤栖飞将扇子放到枕边,“我先睡一会儿,如果人回来了,我还没醒,便来叫我。”

  沁霓点头称是,将她的外袍褪下,待她躺好之后再掖好被角,“奴婢就在外间,郡主有事就唤我。”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平稳的呼吸声。

  天色暗得很快,沁霓将院中灯笼点亮时,便听见了隔壁院中的喧哗声,不出一会儿,那个冷面似阎王的东厂督公便独自走进了院内。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眉间寒意未化,白皙的脸上带了几丝阴沉,沁霓在角落里看见他,赶忙提裙跑进屋中,她到床边时,凤栖飞刚刚坐起身。

  “郡,郡主,那个督公来了。”她拿过外袍准备着,凤栖飞接过之后松松披着,“知道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沁霓跟在她身后出去,“放在桌旁了。”

  凤栖飞点头不再言语,走到大门前看着站在院中的人。

  他习惯性地隐在阴影里,一身与天地共融的衣服带出他身上黑压压的气场,这人怎么又变回去了?曾经流露出短暂温柔的他好像是一场梦。

  她看了他一眼便走回桌边坐下,不久之后,他便跨进了门。

  沁霓退到一边躬身站着,她只觉得郡主和这人之间好像有些说不出的奇异感,而这种感觉是她不敢深想的。

  凤栖飞看他进来,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坐。”

  陆无迹顿了一瞬,拉开椅子坐下,凤栖飞看他恨不得将椅子多拉远两尺的动作,缓缓抬起嘴角,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郡主......”他一开口便是因为长时间未饮水而变得尖细一些的嗓音,他猛地顿住,不过一瞬,又好似释然,继续说道:“奴才今日奔波多时,还未换衣清洁......”

  “哦。”凤栖飞冷淡道,奴才?行。

  她抬手倒了一杯水,放在他身前,“喝。”

  陆无迹半垂的手微微凝住,片刻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凤栖飞接着打开了桌上一个盒子,里面是她今日让沁霓拿到井边去冰过的去壳鸡蛋,她取了一个在手中,倾身去看他脸上的红痕,然后不耐道:“你别往后退,这样我坐得不舒服。”

  待他坐直后,她才发现他脸上的红肿已消退了许多,只有极细的几根细条像爪痕一样覆在脸上,只不过是微微凸起的,她将冰凉的鸡蛋缓缓滚过他脸上的痕迹。

  她一声不吭,没有问疼不疼,也没有问任何其他事,只一直未停手。

  陆无迹垂着眼,冰凉的刺激在被适应之后,变成了清凉的感受,极大缓和了皮肤的肿痛,他手握成半拳,合上眼睫,耳边只剩心脏蹦跳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东厂只有督公一人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