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督公去哪儿>第21章

  知州府的大门敞开着,两座石狮子端坐在大门两侧,守卫持刀肃立在旁。

  凤栖飞迎面从门前经过,刚想转入右侧街道中,就听见章海的声音从衙门里传来。

  他竟然在知州府衙内。

  她停下脚步,调转脚尖走上州府门前的台阶。

  院内仅有的几棵银杏树叶子已黄了一半,偶有几片黄叶无声地飘下枝头,打在花坛边上,再落到地上。

  大堂前站着的两人好像正说着什么,看她走进来,都不约而同朝她看来,高的那人浓眉鹰目,长相英武大气,穿一身宝蓝戎装,腰间挂着长鞭。

  他应该就是章海,旁边站着的是同知孙学锦。

  她快步走上前去,躬身道:“章大人,孙大人早。”然后面向章海道:“在下青蝉,传闻胡州守备章海一根利鞭游如蛟龙,一鞭能取五人首级,令敌军闻之胆寒,我没认错吧?章大人。”

  孙学锦在一旁呵呵笑道:“没错,没错,青执首好眼力,这位就是章海大人。”

  章海将她打量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吟引司青执首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凤栖飞脸上挂起客气的笑,正想问问章海来这里是为何事,旁边却跑来一个衙役,对孙学锦耳语了几句。

  游牧知卧病在床,现在应是孙学锦在帮着处理公事。

  只见他歉意笑着对两人道:“不好意思,章大人,青执首,有急务,我要失陪一下了,二位可以先去花厅坐着饮一杯茶。”

  两人连道没事,让他先去忙正事。

  孙学锦走后,凤栖飞对章海道:“章大人,借一步说话。”

  章海明显也有此意,两人离开大堂走上院中小径。

  凤栖飞正欲开口,没想到章海先道:“青执首,陆师爷为什么被关入牢中了,我不信他会无故杀人,我深夜听闻此事便觉蹊跷,现在来府衙也只是想问个明白。”

  他一连串的话不停,“刚刚和孙学锦旁敲侧击了两句,他好像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你当时是和陆师爷一起的,他真的杀人了吗?”

  路旁的植灌被修剪地很平整,凤栖飞看着茂密的深绿叶片,道:“章海大人好像很关心这个人,您不是认为他是这大案的幕后主使吗?而且像他此种恶贯满盈之人关进牢里吃点苦头,章大人不应该拊掌叫好吗?”

  章海皱了皱眉头,道:“我之前的结论只是按常理推测而来,东厂虽名声不好,但说他人恶贯满盈也不符实,东厂专为那位办事,他根本没得选。”

  凤栖飞惊讶地看向他,“章大人,您可知您在说什么?关于那位的言辞我可以当没有听到,望您以后千万不要再如此大言不惭。其实我是专程来寻您的,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人,还望大人解答。”

  章海语气低沉,面色严肃,“青执首放心,我虽本性蛮横,但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妄言。我知你贵为吟引司执首,来头不小,今日一见更知你身份绝不一般。不管你有什么问题章海一定知无不言,但是可否先听我说完。”

  凤栖飞不语,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不管从这件凶杀案本身,还是吴家那些空口无凭的指证来看,我相信您,还有游大人都知道这是欲加之罪,陆师爷定是清白的。既如此,我想请您和我一起查查吴家,他们一定与陈决易背后的人有牵扯。”

  凤栖飞抬眼看他:“章大人这么做是为了盗粮的案子还是为了牢里的那位?我十分好奇你们到底有什么交情,让章大人如此做低姿态。”

  章海停下脚步,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然后沉沉笑了两声,“呵呵,告诉青执首也无妨。”

  “当年,我还在延城做骑游尉,与巽国翦族有一点小摩擦,上头派了一个监军来,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太监。仗打得多了,最烦监军,不管是文官还是太监,多数是道貌岸然,贪得无厌的家伙,有的还会暗地里捅刀子。”

  “那回来的人却不同。”

  他看向远处的山尖,“他武功深厚,善于谋略。我顶头上级临战重病,我被迫顶上,身兼两职,战场虽小,因为地形原因,这仗会很难打。他和我同住营中,条件艰苦却不闻一声抱怨,凡事亲力亲为,帮我出谋划策。”

  他收回目光看向凤栖飞,“我们固然是有交情的,但是他坐在那高处的位子,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老友。”他有些自嘲,“算是朋友吧,当时在军营中,偶尔的闲暇之余,我们还一起喝酒。”

  凤栖飞垂眼,延城很小,人口不及胡州五分之一,派到那里做监军可算是苦差事了,那人还有这种经历,她突觉有趣。

  身后传来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身看去。

  是孙学锦,身后还跟着两个役卒,他脸色焦急,脚下步伐有些不稳。

  待走到两人身前,章海抬手扶了扶,他点头称谢,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陆师爷他,他越狱了!”他喘了几口气,绕过两人继续往前,“我得告诉游大人去。”

  两人皆显诧异。

  凤栖飞以为他至少还能待上一天,等风头缓缓再说,没想到这第二日便忍不住了。

  不过以那人的行事风格,乖乖在狱中呆一夜,怕是因为晚上夜禁不好办事吧。

  她轻声笑笑,对章海道:“章大人,您的朋友看来不需要帮助了。现在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问题,请问您知不知道胡州有没有纪忧阁的人?”

  “你是说万物纪宁休,为解天下忧的纪忧阁?”章海点点头道:“有。”

  ——

  天光大亮,街上店铺都已开门迎客。

  胡州城不忙不闲的宁逸氛围,在这干净清爽的街道上便能显现出来。

  凤栖飞顺着章海指点的路线沿街而行,路旁有小二提着水桶洗刷牌匾,还有挑着扁担的小贩叫卖芽糖。

  她走过清汐阁,前往下一个巷口。

  巷道很宽敞,可以容马车通过,巷口处是一家古色古香的瓷器店。

  店中的景象与别家很是不同,它的柜台靠近路边,一个戴毡帽的瘦高男子站在柜台后,手斜靠在桌上翻着一本书册。

  他身后的墙上摆满了瓷器,墙面被木板分隔成多个规整的格子,每个格子都放着瓷器,一眼望去,琳琅满目,煞是壮观。

  凤栖飞只停留了片刻,便发现那人在悄悄往她的方向偷瞟,然后捡过滚在一旁的毛笔,拉开抽屉沾了沾里面的墨汁,假模假样地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她收回眼,提步走向巷子。

  经过瓷器店时,那人嘴里还念叨出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又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凤栖飞勾唇一笑,原是勤工俭学的读书人啊。

  巷子深处,有一栋半沉于地下的房子,靠巷子的外墙不见窗,大多抹了白灰,只有通往地下的窄小入口是柳木的装潢,前方还有一处旧木的门脸,也十分局促。

  建筑看起来很厚重,不知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章海称这处是胡州最大的赌坊,紧挨着赌坊的便是纪忧阁在胡州的据点。

  凤栖飞看向那处门脸,门口有横挡,里面摆着一张小桌子,坐着一个瘦老头,那个老头在她过来时便瞥了她一眼,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收回眼,抚着一撮白胡子看着远处的地面。

  凤栖飞走上前去,问道:“纪忧阁?”

  那个老头捏着胡子一脸惊惶,道:“这位姑娘,可不可道破天机,此处只是一处做买卖的地方,你情我愿,心平气和。”

  凤栖飞扫了一眼他的小桌子,上面躺着一副金钱卦。

  老头眼睛转着,卷了卷胡子道:“本半仙可不常在此迎人的,今日这一卦算得好啊,果然有贵人上门。姑娘这是要寻物,鉴宝,还是咨问呢?”

  凤栖飞只道:“你是掌柜?”

  那老头一顿,呵呵笑道:“姑娘直来直往,那本半仙就为您指一条光明大道。”他站起身,将他身后一块斜放的木板缓缓推旋到前方,原来那竟是一座楼梯,可通往楼上。

  他笑道:“从此处上去便可解决您的烦恼,可是天下道路有很多,这条路可不免费,过一次一百两!”

  凤栖飞挑眉,终于说到要处了,她轻笑道:“这可不便宜。”

  那老头眼睛弯着,“这是咱的规矩,这门槛虽然高,但是它值啊!过了这处您心里的事就有了着落,那这钱便花得值,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凤栖飞浅浅笑了,拿出银票正准备抽出一张,那老头又道:“我先给您说好哈,是过一次一百两,也就是您待会下来的时候也要一百两。”

  他竖着一根指头,笑眯眯地道。

  一个门槛费就要二百两,这纪忧阁真不是一般人来得起的,她无语望天,眼角处突然闪过一丝熟悉的身影。

  她赶忙后退两步向房上看去,房檐间空空的,只有黑色的瓦砾整齐地排布在檩上。

  四周很静,连风声都没有。

  凤栖飞收回眼,走到桌前,抽出两张银票拍在桌上,“劳烦开下门。”

  作者有话要说: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礼记·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