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其实自己总是比外人能更明显的感觉到。
李让也是如此。
好比,他失忆了,却也知道慕琊同朝阳两人对他而言是可以信任的。
这种感觉是深深依存在自身,无法随记忆丢失掉的东西。
这个男人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
可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回忆,大抵不会是多么的愉快。从朝阳和慕琊对他的态度,从自己身上可以找到的‘过往’的痕迹。
李让他或许是有些迟钝,可他也还是慢慢的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不知道,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自愿’的选择,如果选择失去记忆是曾经的自己做出的。
他会尊重那时的他的选择,他放弃了这个男人,而选择了慕琊。
他大概能猜到,他对慕琊更多的是感激和感动。
慕琊在他身侧这么久,他对他有过感激,愧疚,局促……各种各样的情绪……
每次他的亲近,李让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怪异。
他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他想着,那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才对这个曾经的爱人失去了亲近感,对他亲近也有些莫名的生疏和莫名。
他不讨厌慕琊,对他一点都不讨厌,但是对他的亲近似乎心底一直存在着一个底线。
李让好几次的感觉到了那条线,却又无法搞清楚,那条线是什么。
直到……
向曜诀出现。
他惊恐,他害怕,他心中曾经的自己,声声的喊着:“离开他,离开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也这样做了,可他不给机会……
他的腿有了伤,是不是因为这个伤,他才没有办法逃离这个男人。
若他以往混迹江湖,那么这个男人又是什么身份?
他和自己之间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闹到这一步,他会如此痛苦难耐的在昏迷之中呼唤自己的名字,又为何……给了他这致残之伤。
他心中好多好多的疑问。
为什么慕琊和朝阳好似都不喜欢他,为何自己每每靠近他,就这样的害怕……
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的起鸡皮疙瘩,被他靠近,就好似被凶兽咬住了脖颈……他尝试忍住,忍住这个人的惧意。
这么害怕他,明明这么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看他受伤,看他这副模样,他的心就忍不住的发疼。
李让想不明白……他的确没有办法真的看着他死掉,可他思来想去,再好奇他们其实也只能止步于此。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理由,自己又是不是真的爱过他。
他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离开他,去到慕琊的身边。
慕琊待他,极好极好,就凭他在他生病无所依托的时候,他那么不离不弃的照顾了他三月。
那三个月,如果不是他和朝阳。
也就没有如今的李让了。
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想过,如果……他是说如果,当初他醒来在他跟前的,不是慕琊不是朝阳,而是他……
或许……
就会不一样了。
可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
他会来此,不过是不想要他死罢了。
李让在床边或许对于皇帝真有奇效,那位大爷紧紧抓着李让的手,阎王爷来了都拽不动步。
昏迷之中也不知如何分辨出来的人,可他没有抓为他施针喂药的老大夫,没有抓为他擦拭清洁的护卫小哥。
偏偏就拽住了手都没有伸的李让。
大夫见状,便让李让留在此处。
一夜过去,那人果真熬了过去,不但熬了过去,还将李让的手都给抓得乌青。
再之后,那人的五指僵硬,气血不通,被大夫硬生生的撬开。
那本安分了的人又气息紊乱,梦呓不断。
李让本是看他情况好转,与大夫说了声要走,那人居然哇的就当场吐出血来。
吓得李让和大夫都愣在当场。
从未见过这般无耻赖皮的患者,如果不是此人的重伤垂危是真真的事儿,大夫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玩儿他们了。
可此人目前的状况可不容他们多去猜想了,大夫只能拉着李让的手,按回了某个好似马上就要嗝屁的男人的身边。
那男人立马又拽住李让,摸摸索索了一番,好似确认了是他要找的人,又扣住了李让的手。
这回只是抓李让的手已经不够让他安心了,他不断的挣扎着,一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把李让拉过去,还是想要自己翻过来。
李让看他那么难受,大夫和天四又推了推他,李让坐到他身侧,看着某人煞白煞白的脸,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紧抓的手,在他身上拍了拍。
他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他的胸膛。
那人这才渐渐的安稳了下去。
李让有些不确定,自己真的有可能……对他这般重要吗?到这样的地步?
即便是亲眼所见,他依旧无法相信。
可他还是赢了,因为他这样,他确实挪不开脚了。只能陪着他的身侧。
这一呆,就是好几日……
就好似他身上有个机关,只要李让从他身侧离开,他就会十分激动。
李让尽可能陪了他五日。
他的情况好多了,已经脱离了危险,大夫这么告诉李让。
李让还在犹豫,晚上慕琊就来了……
慕琊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为他带了一件披风,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该回去了。
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他确实已经没有必须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李让尝试松开了某人的手,因为这几日李让不再挣扎,他也不需要过度的去抓李让,李让倒是出乎意料的挣开了。
等他反应过来,在想来抓住李让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李让已经站起了身。
“慕琊……”他低声喊了他一声。
他心头对慕琊有愧,他如果知道自己……曾经和这个男人发生过什么……而自己这一次这么做,是不是会很伤他的心。
他们如今的关系,自己这样的行为,怎么想都很过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指责过他什么……慕琊他这么好,对他这么的温柔,他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在男人伤势稳定之后,他便来接他了。
他没有理由不走。
他心头有愧,他很想问他有没有生气,可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此一举。
他抿了抿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慕琊微微侧身,打开了手中的纸伞:“今夜又下雨了,你怕冷,我来接你。”
李让的指尖一暖,身后的人又抓了上来。
不对……
他已经离了床铺一步,这种距离,他怎么可能抓住自己呢?他回头,看到某人用胳膊撑着床沿,努力伸着手,这才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李让回头,便看到向曜诀缓缓抬头。
那个男人……看着怎么这么脆弱,他脸色依旧发白,发干的唇只有内里隐隐能见到一丝肉红,外部又干又白……
他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这样的好看的男人,一场大病好似将他所有的外壳都给活生生剥去,此时他的……
“你醒了。”
“……”他吸了口气,看着李让双眸闪着点点水光:“我也给你做。”
“……你好生休息吧,我要走了。”李让说是这么说,却迟迟没有办法甩开他的手。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动作又这么危险,如果自己用力,他或许会跌下床来。
“李让……给我一次机会,至少等我知道……我该怎么对你好。”他的声音极低极低,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可他还是想在现在……在李让对自己尚心软的现在,得到他的侧眸。
可他声音都无法好好发出,他有些支撑不住这个姿势,往下一坠……
可他并没有坠到冰冷的地上,而是被跟前的李让,接抱住了。
他……
李让抱住了他。
向曜诀伸手环住李让的脖子,鼻子凑近他的脸色,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他恍惚的明白了好些东西。
曾经的李让,不过是对他伸出一只手,他便能笑的那样甜……那样的李让,是他弄丢了。
他承认,他一直都在享受着,肆意挥霍着他的好,旁观着他的傻。
他认为那样愚蠢的感情,他这辈子都不需要……他甚至好多次嘲笑为情所困,为爱所苦的他。
他那时,不过需要自己……像这样……就像这样,接住他,抱住他。
这么简单,却又这么的温暖和安全。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不过是个不愿意承认爱情,自以为孤高的花孔雀。
“对不起……李让……对不起……”
他这一辈子,不管在何等地步,都不曾对谁这般道歉过。
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歉意,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应该的,都是必然的,他不曾后悔过。
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
可现在……他把自己本唾手可得的,把他最最……深爱的人……
怀中的他,依旧是他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气息,熟悉的声音……是他的李让啊,是他的李让。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能好起来就好,你好好养病,我该走了。”李让将他扶回了床上。
而床上的男人,这一次……松了手。
他松开了李让,眼睁睁看着他走向门口,靠近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侧,慕琊为他披上斗篷,为他撑着伞,两人肩并肩步入了雨夜之中。
他缓缓吐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心口,那妒意无法平息……绞得五脏六腑都快崩裂。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