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曜诀又被丢下了。
这一次,他是眼看着他身侧无人,重伤在身……也没有旁人拉扯……
是他,想走。
真的是他想走。
向曜诀昏迷了三天两夜,之后又颓然的在床上躺了一日……他好生气。他丢下宫中事物,这么急急忙忙赶来,他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年一过,这天还会冷多久。
选新秀的行程几次递到了他眼前,他一压再压,一推再推……可春天不远了……
这些,是不是他也都不会再在意了。
他要回去了,既然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不放手倒是失了风度,他如此轻贱自己的心意……又一再的这样对他……
皇帝让天一拟了信,送去给李让,告诉他自己要走,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相干。
然后又收拾了许久许久东西,他哪儿来的多少东西可以收拾,匆忙而来,带的东西还都在属下手头……可他就硬生生的收拾了两天的东西。
李让他别说来留他,连个口信也不曾带给他。
向曜诀气的几乎内伤,他又多等了一日,直到当天夜里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一气之下就要顶着大雨回去。
天一没有追上皇帝,皇帝骑着马儿一跑就跑出了城。
好好好。
不见便不见。
他要和慕家的谁在一起,都与他再无关系,不过一个区区……的……不过那么一个粗鲁的男人。
这天下比他会笑,会说话,会讨好他的人,多了去了。
骑到一半,皇帝顶着突然发疯,抽刀对着一旁无辜的大树一阵疯狂的砍劈,不过片刻周边几颗树都被给砍的四分五裂。
他依旧不解气……
他做不到,他光是想到李让会露出他的……总之上面还是下面都不行……都是他的。
他真是要疯了……
他做不到,他怎么可以把他留在此处,他怎么可以陪旁人过年。分明他们都只有彼此,年年岁岁他们都是如此过来。
可这般的日子,他却对自己这么心狠。
比着一月的风雪,还要沁人。
不过是一串手珠……不过是一条蛇蟒……冰雨之中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他的心好似烧了起来,滚烫热辣。
他提着剑,不顾雨夜深山有多危险,更没有多想这凛冬雪深,入山是多蠢的事情,他只想找条巨蟒,抽筋扒皮,好做一串,不,做十串手串,将他双手套满才好。
他徒步闯山头,冰雨与碎雪都没能浇熄他一腔的怨愤。
他动静太大,倒也惊扰到了不少山中的野兽,他蛮不讲理的将在山中饿着肚子等冬日过去的野兽给惊醒,砍毁了窝还要了命。
他杀了好几头狼,又运气不好惹到一头熊……可没有蛇。
不管他怎么翻,怎么翻都没有。
他内力见底,身体已经快要冻成冰,他茫然的站在荒山,往前往后皆是漆黑一片……
他以为都是因为没有找到李让,所以在宫中的夜晚,才那么冷那么长,难熬至极。
原来……比着他离开……更可怕的是,他忘了自己。
他的手几乎凝在剑柄之上,他不愿后退,他心头还念着那该死的巨蟒。
他一定要找到比之更大,更好,更珍贵的……
双腿比双手的状况更差,逐渐的身体和意识已经无法连接,他感觉自己用了好大的力气,可步伐却越渐难以提起。
他不甘心。
可他再怎么挣扎,也抵不过这要命的冰冷……
是不是……他就这样死在这处……李让也不会知晓……他知晓……也不会心疼……
想到此,他仅剩的一点执念,就粉碎成了灰。
固执要继续上山的男人,一倒下,便载入雪堆之中,和这漆黑的雪山融为了一体。
*
正洗完热水澡,被朝阳按着擦头发的男人,坐在镜前无端的有些恍惚,他看着镜中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抬起手打开柜子,他摸索了一阵……
面……面具……
没有?
不对,本来这里面就没有面具的。
他又为何要找面具呢?
李让将手收回,合上抽屉……心神不宁。
唰,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黑压压的天幕,一瞬间这人世闪得煞白,李让心头一紧,五指跟着收紧……
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随后而至,好似灵魂都被震裂开来,李让猛地站起身,还撞到了身后的朝阳。
朝阳一把抱住李让:“让让?”
李让茫然的回头,看向朝阳……
朝阳满脸担心,他急忙拉着双手发凉的李让上了床,他用暖壶的被子裹住他,又把手炉塞入他的怀中,在用他软软热热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朝阳用脑袋抵着他,坚定的说:“别怕让让,不管这天子还是神仙,都别想再伤害你,有我在,你别怕。”
李让双眼发热,他都以为自己哭了出来,可事实上他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
什么时候,朝阳也这么可靠了呢?
他忍不住想要去依靠他,他往他怀中挤了挤,他不想让自己无用的模样暴露。他不知自己怎会这样好感动,不过这样一句话,怎么就教他这样心痛难受。
“朝阳……朝阳……”
“我在的,我会陪着你。”朝阳的所有善意温柔都全部给了李让,他做的不多,只偏偏能把空空的李让给塞满。
如今,他有关心爱护他的人,身上有暖被,怀中有手炉……所有的冰冷都被隔绝在了屋外。
不管是风雪还是雷雨,都触及不到他。
他们两人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
到了后半夜,忙完的慕琊便偷摸跑来,把弟弟打晕丢回他房间之后,自己躺回了暖壶的被窝里。
平日李让很容易被吵醒,今日却是睡得很香。
李让真是个神奇的存在,他本是没有这种打算的,可慕琊入今有些舍不得了。
是否该告诉他真相呢?
罢了,再迟些吧。
……
第二日,朝阳陪李让去取鱼竿,之前他们把竹竿儿交给了渔翁,渔翁让他们今日来取。
城里的鱼贩都喜欢当天钓鱼当天卖,所以不似旁的菜贩来的那么早,都要晚一些。
李让他们出门早了些,老渔翁还未来,李让就带着朝阳去铺子里看帽子。
朝阳今日起来,发现自己又被某人打晕搬了回去,十分生气。
但是慕琊早晨起来时,便和李让‘推心置腹’的说了一番自己今日的醋意和委屈。
李让本不觉得多大的事儿,从慕琊口中说出来,就好似他有千般万般的冷落他,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让便主动帮忙去安抚某个生气的阿弟。
并拉着阿弟出门去玩儿。
朝阳对着李让总还是那个单纯的少年,便高高兴兴的和他出了门。
朝阳这些日子练武很勤快,李让也习惯早起,虽然腿脚不便了,可他也还能使两招手上的功夫,偶尔就和他一起。
每每看到他冻得红彤彤的耳朵,心里就有些莫名的担心。
怎么自己头上头上脖子上,处处包裹得暖呼呼的,倒是让孩子冷着了呢?
可这帽子是朝阳给他买的,他非要李让戴,李让便想自己赚点钱,也给他买一顶。
察觉到他的心思之后,慕琊偶尔就叫他去帮点小忙,然后给点碎银子。
李让兜兜里有一点钱了,现在又有空了,就拉着朝阳去看帽子了。
朝阳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极了,李让是每一个都觉得很不错,选来选去,有三个都十分适合他。
奈何囊中羞涩,他只能忍痛选了一个最最最最好看的,给朝阳戴上。
“就这个吧。”
朝阳摸了摸头上的帽子,朝阳才不会告诉李让,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在头上戴什么……他不是没有,只是不戴而已。
可李让就这么傻傻的,放在了心上。
知道了他这些天给哥哥帮工打杂都只是为了这顶帽子,他心里便更是高兴了。
他牵住李让的手,笑的别提有多甜了。
“谢谢。”
“谢什么,你喜欢吗?”
“当然,最喜欢了。”他说着,还望着李让,当然不止是帽子,他最喜欢的还有眼前的人。
李让也跟着笑了笑,这是谁家的小少爷,怎么可以这样可爱,这样好看呢?
李让掐了掐他的脸:“饿了没?还有剩,给你买点吃的吧。”
朝阳摇摇头:“你给我买帽子,我请你喝羊肉汤。”
这哪成?
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请呢?
可只要朝阳抿着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李让就啥也不晓得了。
迷迷瞪瞪点了头,跟着朝阳去了城里极有名的汤店。
这老板只在最冷的天儿出来买羊肉汤,生意好极了。
朝阳拉着李让和旁人拼了一桌,朝阳点了好多吃的,还送了一碟牛肉给同桌的两个汉子。
两个笑眯眯的道了谢,和他们闲谈了两句。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听说十分有钱。”左侧的大汉一口汤一口饼,痛快之余,口中得了空还不忘和同桌的人掰扯两句。
“哼,这大晚上的,还是雷雨天,去雪山打猎?这哪儿是打猎,是去寻死的吧。”另一人也跟着摇头,这消息今日城内都传遍了。
李让也跟着应了句:“是迷路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哈哈哈,才不是,听说是专门骑着马儿去的呢。”
“人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冻死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