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撩到偏执权臣后我跑路了>第六十七章

  人似乎是不能闲下来的。

  一旦闲下来,就生出无限的心思与忧虑,在心头盘桓起一片阴叆的云翳。

  徐颂宁置身压抑的敬平侯府中的时候,勉强还能以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看着这些杂乱的事,假装是因为太忙,所以来不及去想那些事情,依旧还是那个理智清醒的徐大姑娘,对这样的事情以一种计较得失利害的心情。

  可当置身此处,短暂地把肩头上的担子卸下来的时候,她心里一下子就乱起来。

  她曾经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绝不会有所谓悸动,却也患得患失,问他究竟是喜欢哪一个徐颂宁。

  她年少时候缺少一些关爱,于是碰上一个对她好的人,就难免心动得燎原。

  只是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的,人这一生做什么都依托不了喜欢,再热烈的喜欢都会冷淡,一点点沉下去凉下去,从一捧火变成一段雪,混上泥污在一方墙角混沌污浊。

  叫人再不愿意提起。

  可徐大姑娘是个挑剔人。

  哪怕是一截霜雪,她也要干干净净不掺杂质的,旁的再好她也不要真的放进心里去。

  她眼睛垂下,眸光比冰雪凉。

  她一点点把她自己劝得释然不在意,自己也渐渐开始觉得,这所谓喜欢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只是因为自从母亲去后,除了外祖一家,这是唯一一个对她真真切切好过的人。

  这份好也未必源自喜欢,也许是因为他薛侯爷,诚然是一个还算良善的人。

  所以对待结发的妻子会多一些温煦的态度,有着无微不至和体贴关怀。

  然而夫妻之间未必不会反目,因为一段夫妻关系,就对另一方全身心地信任依赖,在她这里看来与自寻死路无异。

  人年轻时候遇上的事情会深切地影响到她一生,比如徐颂宁的父母亲,比如郭氏和敬平侯之间的关系。

  她贴身感悟到的都不圆满,因此也对自己能否得到圆满心存疑虑。

  徐颂宁就这么开解完了自己,只是虽然认准了这些所谓种种不过乍见之欢,很快就淡,但心里因为那位霍五娘而生的郁闷心情还盘桓不去。

  她最终还是决定就先这样,暂时先不去想。

  等薛愈回来再说吧。

  哪怕判人死刑,也要听一听呈堂证供。

  她如此想着,带一点自暴自弃的心思,适才被樱桃煎勾起来的要命的近乎苦涩的甜蜜还在舌根儿涌动着,徐颂宁腮帮子发了酸,喝着酽酽的茶水压下。

  天色已经不早了,两朵云询问是否要在侯府里用完膳再回敬平侯府。

  徐颂宁原本要说不用了,然而这么多天,在徐家多少有一些食不知味的意思,于是干脆点了头:“熬煮一点清粥小菜来吧,不用新开炉灶了。”

  云朗答应下来,起身去亲自督办,云采围在她身边,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些什么:“上一遭姑娘嘱咐打理的宅子,尽是赶在年前收拾出来了,我和云朗各自去看过,都很喜欢。”

  又说起即将开春,询问院子里该种什么花,玉兰、紫藤是一定要有的,到时候开花的时候不仅满院盈香,还能炸甜脆的玉兰花瓣,吃新制的藤萝饼,仔细想想就很恣意。

  徐颂宁点头答应着:“梅花也能入馔,你日日夜夜想着要吃,怎么没见你打过廊下那几株梅花的主意。”

  云采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显然是生过贼心,只可惜胆量不足,只怕惹了这府里另一位的霉头。

  正说着,云朗的招呼声从外头传过来。

  虽然只要了清粥小菜,可是总不能真就那么办。

  十几样花样依次摆开,从清脆辛辣的小萝卜到生脆鲜甜的甘露,就中还有掰开摆成莲花样子的一疙瘩糖蒜,一点儿蒜味也没了,只剩下糖醋混着浸在一起的味道。

  熬得香甜软烂的白粥放在中间,犹腾腾冒着乳白的热气,粥旁边是两道鲜亮的清炒小菜。

  此间鲜嫩的菜蔬难得,笋也就算了,绿叶的菜蔬几乎都是暖棚里催生出来的,可见是准备得精心,虽然女主人久不在府中打理了,也还尽心尽力地侍奉着。

  徐颂宁尝了两口,倒是比平时多了一点胃口。

  她多喝了小半碗粥后,轻轻放下碗筷:“年关了,阖府上下今年都辛苦,按着每个人的份例加五分赏了吧。”

  云朗和云采答应下来,年关上的事情的确忙,可郭氏眼看着就不行了的样子,敬平侯府和定安侯府也就都淡淡的,没有大操持。

  只是越是这样的时候,下头的人越是辛苦的,因此厚厚地赏了,也让人心里没有怨气。

  徐颂宁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独自在屋里做活,被人言语挤兑着,也大多时候都顺从。

  直到那次跌堕入水,一颗想要委曲求全的心才凉透,拼着一副温和的性子和人争执起来。

  也不过才一年不到,这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两朵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年,真是跌宕起伏,姑娘遇上的事情也太多了,真该去庙里求个签。”

  只是说到庙里,难免就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

  那时候她滚落山坡,当真是惊魂一夜。

  若没有薛愈,她命丧在那时候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又觉得懊恼,怎么又念叨起他来。

  徐颂宁揉了眉心,抿着唇一笑,摇摇头:“也好,年后就去吧。”

  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遇上了魑魅魍魉,那这一遭换个地方去也就是了。

  这事情一个插曲一样,很快就过去,又过了几天,年底了的时候。

  徐颂宁还滞留在敬平侯府里,郭氏死到临头,已经没什么人好恨,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来恶心徐颂宁。

  徐颂宁心思不畅,对她这样的行径只剩下好笑。

  敬平侯倒是多有一点考量,这日叫了她过去:“我这几日,听闻了一些关于定安侯的时期。”

  徐颂宁眼皮子耷拉着,好不容易赶出脑子的事情又被他扯了回来,嘴唇抿着:“父亲请讲。”

  总不过是霍五娘和薛愈之间一段可有可无的传言,徐颂宁点着头听着,听敬平侯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男人身上也不算少见,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一点风流往事呢?你是从小乖顺的,不要被这样的事情绊着,闹小儿女脾气,因为这样的话和他有所生分。”

  他说着,手随意地在徐颂宁肩头拍了一下。

  “不要因小失大。”

  徐颂宁温顺地应下了,她眼皮垂落,把那些所谓悖逆的神色遮掩过去,敬平侯还要再多嘱咐两句的时候,外头人忽然听见了几声动静。

  “什么事?”

  “回侯爷,薛侯回来了。”

  徐颂宁原本趁着这样的时候,要去喝一口桌上的茶水,指尖猝不及防地贴上滚烫的壶身,燎烧出晶莹的一点水泡。

  碰上的那一刻偏偏是麻木的,下一刻才忽然窜出尖锐的疼,下人回话的时候漏进寒风,吹得徐颂宁心神一清。

  她收回手,把指尖掖进袖子里,抬着眼看向窗外。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多,多到他如今近在眼前了,她一颗心却七荤八素,不知道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作出什么样的神色才不算露了破绽。

  她站起身来,仰头看着敬平侯。

  敬平侯瞥她一眼:“嘱咐你的话,记得了吗?”

  徐颂宁点一点头,唇边带笑,没有答话。

  敬平侯有心要嘱咐她,却又不愿意让薛愈等太久,于是披了氅衣,快步过去。

  徐颂宁跟在他身后,略迟了两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堂屋,徐颂宁不知怎么的,步子一顿,先仰头看过去。

  心里闪过一个混沌的念头,他瘦了好些。

  薛愈尚还拥着大氅,那极浓的墨色衬得他愈发白,仿佛一截霜雪。

  他人清减许多,两个月虚耗下来,原本不笑的时候,那一点欺人的温煦已经消减到若有若无,只剩下冷硬的棱角,抿平了唇角,就尽然是不近人情的寡淡。

  他侧站着在廊下,徐颂宁只看得清半边的侧脸,打量过了,没来得及挪开,那人已偏过头,看了过来。

  积雪堆在檐下,几棱冰柱悬垂,两个人的视线隔了一方院子相触。

  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神点亮了,一簇细细的火苗自那多情的桃花眼里烧燃起来,他下了廊阶,动作还是不疾不徐,垂着手温和恭谨地向敬平侯见礼,眼睛却瞥向她。

  徐颂宁抿着唇,微微弯了一点嘴角:“侯爷回来了。”

  这语气里是无可挑剔的欢喜,敬平侯拿捏不出什么太明显的错漏,唇角翘了翘,拿捏着岳父的架子:“你一路奔波,府里都安置好了么,公务如何了?”

  薛愈一一答话,语气温和,只是他手负在身后,指节屈着敲了两下掌心。

  徐颂宁在后头看得真切,晓得他是有些不耐烦应付这样的事情,然而有敬平侯为她拖一阵子也还好,她心乱如麻,对着薛愈此刻说不出什么来。

  那人却走得慢了一步,不知什么时候和她并肩,有些凉的掌心伸过来,捉住她指尖的时候不偏不倚地捏在那一点新烫出的伤上,破碎的画面随着尖锐的刺痛一起传来。

  她看见眼前的人手撑在她两侧,由下而上地倾压下来,眼里有一点匆忙闪过去的泪珠,嗓音哑成一片。

  “阿怀,不是说好了么?”

  十指连心,她慌乱又刺痛,手微微抬起,把那还没来得及握紧的手甩开。

  薛愈的步子顿住,回过头看她。

  她脸上错愕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起,瞳孔依旧是紧缩着的样子。

  好像是怕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