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青衫梦仓中鼠>第22章 归京

  “娘亲,爹爹一点都不好,明明是祖母的错……”张睿脸颊涨得通红,嘟着唇为慕笙歌不平

  “咳咳……”慕笙歌用衣袖掩着口压抑不住的咳嗽。小张睿忙学着大人的样子,小手轻抚慕笙歌后背,眼睛睁的圆圆的,“娘亲,您没事吧,娘亲”

  “娘亲,没事,只是有点渴,睿儿能给娘亲倒杯水吗?”慕笙歌止住了咳嗽,微笑道

  “嗯”

  “娘亲,水”,小张睿端着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慕笙歌,一字一顿道,“睿儿,以后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像爹爹那样,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委屈!可……”,小张睿脸突然皱在了一起,“可……我会遇到那个人吗?”

  慕笙歌被小张睿认真的小模样逗得直乐,揉揉他的小脑袋,狡黠道,“会的哦。睿儿还小,等睿儿长大了,那个人啊,就会来找睿儿的”

  “真的吗?”小张睿眼睛倏地一亮

  “真的,娘亲告诉睿儿一个秘密哦。娘亲信佛喔,睿儿遇到自己命中的那个人,会很幸福很幸福,这样娘亲也会感到开心。阿弥陀佛!娘亲啊,是不会骗睿儿的”

  月明星稀

  “好饿~”张睿望着几近糖饼形的月亮,垂涎不已。遂回头扫视房间三周,缴获淡茶一壶,话本两打,顿觉人生凄凉,迎风流泪:“上邪!给块月饼吧,五仁的也行!”

  经那日与朱氏一役,张睿在家顺利过上了‘自力更生’的生活。简而言之就是,他烧火来他煮饭,他煮茶来他淘米。不幸的是张睿是个手残,在闻着散发着迷之气味的‘菜’,吃了三天白米饭后,意外勾起了他对清平县衙浓浓的思念。不过呢,张睿自认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自己选择回家过节,饿着也要等到十五那天的五仁月饼。“不对啊!为什么是五仁的?”思及此,张睿猛拍了下脑袋,暗自反省,真是堕落!最低也得是枣蓉的吧,不过……凤梨馅的也不错哎……

  很显然,张睿高估了自己的毅力,虽算着张俊辉十五那天会回来,但瞧着厨房挂着残羹的杯盘,那狼藉的景象,饥火攻心的张睿这几日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难得利落地收拾好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清水面,打包好行李,就去朱氏那里辞行。

  朱氏虽不喜张睿,但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走,出言留了留,见张睿实在没有在家过节的意思,也就算了,只轻描淡写道:“把钥匙给我,你爹回来了,我好给他”

  “我房间里的钥匙,我自己拿着不行吗?”张睿闻言,反问

  “你长年不在家,要钥匙做什么?”朱氏理所当然道

  “呵”,张睿心上一颤,轻笑,“真不知道我回来做什么!”做客吗?言罢,他从袖中取出钥匙放到手边的桌子上,转身决然离去。

  张家住在琥湖县的一个小镇上,出门转弯便是街道,雇车很是方便。张睿刚走出巷口,就有车夫上来寻生意。

  “公子,坐车吗?”

  来者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光景,斑白头发,脸上盈着爽朗的笑容,让人顿觉亲切。

  张睿点头,道:“老人家,可到渡口?”

  那老者微偏了一下头,认真想了想道:“公子若去渡口,还快请上车,这会儿该还来的及”

  琥湖是个小县,渡口过了未时就没船,这个张睿在书院读书时就深有体会。也因这,老者话音刚落,张睿就提着包袱跳上了车。

  马车在他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上行驶,熟悉的景色在视野里不断后退……

  “爹,快放我下来”,十一岁的张睿趴在张俊辉背上,羞红了脸

  “睿儿,乖”

  听自家素日里严如虎狼的爹,亲昵地喊自己‘睿儿’,末了还加了个‘乖’字。张睿吓得一个激灵,直挺挺僵在了张俊辉背上。完了,自家老头子一定是被人下降头了!

  “父亲,那个你……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

  “还不是因为今天突然下雨,你可是我儿子,淋坏了,你赔吗?”

  张睿只觉得又开心又害羞,瞥了一眼旁边在泥泞里行走的同学,羞得把脸整个埋在张俊辉背上。

  “诶,好好撑伞!”盯着悬在正前方的油纸伞,张俊辉无奈道

  “嗯~”

  “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堵了?”老车夫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交叉口,忍不住发牢骚

  张睿不知是本不在意,还是有什么让他突然转了念,只淡淡道:“其实,赶不到也没关系的”

  偏那老者是个急性子热心肠,闻言道,“公子,说的哪里的话,我老头子既然接了这生意,就定得把公子送到!”说着,他掉转马头,驶进旁边的小巷。

  “这……”

  见张睿心存疑虑,老者爽朗道:“公子莫担忧,小老儿在这拉了几十年的车,对这里的路门清。从这巷子里绕过去,要比在那交叉口等,快的多哩!”

  老者说着,颇自豪的挑了挑眉,裂开嘴舒朗一笑,看在张睿眼里是说不出来的洒脱坦荡。张睿向来觉得自己很有识人的眼力,便放心闭上眼在车里打起盹来。车子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摇摇晃晃的,惹人瞌睡。

  “啊~嗯~唔~”睡醒了的张睿用手揉着朦胧的双眼,声音绵软的出奇,“老人家,这是到哪了?”

  老者听张睿声音,就晓得他刚睡醒,“公子,醒得正是时候,前面就是渡口”

  “啊!这么快”,张睿喃喃道,竟不知是惊喜还是失落。

  张睿到渡口时正赶上回清平县的船,当下付下车钱,上船寻了个临窗的位置。等了会儿,船家解了缆,放离了码头。和张睿来时的船不同,这船坐了很多人,大而不巧,所幸两岸的景致依旧,尚可观瞩。

  张睿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发呆。

  “大人!”

  “嗯”,张睿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一着粗布短衣的汉子正兴奋地盯着自己,眼中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好像有些眼熟,张睿微微偏头思索,随即灿然一笑肯定道,“你是清平县的”

  那人以为张睿认出了自己,兴奋地在手上一锤,直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张睿话家常。本着体察民情,张睿好脾气地听那汉子从他八十岁老母讲到他两岁半的儿子,再讲到他媳妇时,张睿可耻地睡着了……

  晚霞渐散,水光里月色渐明,张睿偎在窗前,一会儿盯着水面,一会儿抬头望天,天上月,水中月,可惜都是圆的

  见张睿这般姿态,昨日那汉子嘿嘿一笑,“大人,是想家了吧!不过也难怪,今日中秋,又哪有不想家的”,那汉子似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包裹里掏出两块月饼,一块递给张睿,一块自己叼在嘴里。

  “谢谢”,张睿朝他笑了笑,伸手接过月饼,慢慢咬了上去,感受着那熟悉的口感,面部极不自然道,“五仁的?”

  那汉子显然没注意到张睿微微抽搐的嘴角,听张睿问,跟打了鸡血似的,“是不是很好吃!俺媳妇儿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五仁馅,这回俺带了好多回去,大人千万不要跟俺客气……”汉子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块月饼,递给张睿。

  “咳,自古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又怎能……”

  那汉子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把那月饼硬塞进了他手里,“大人这话就见外了,俺媳妇要是知道这饼儿是送给了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能说是夺人所好呢?大人且拿着,不够俺这多的是。只是……今年中秋不能和她一起过了”言到此处,那汉子不免有些伤怀,也照着张睿的模样临窗望月,喃喃道,“今晚的月亮真好!”

  张睿下意识低头咬了口月饼,似乎也没那么难吃

  风拍打着窗棂,一丝不苟地入侵,硬是把书房的清净染上了几分清冷。“阿丘!”张睿整理着案上的县志手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总算是搞完了!”

  十五过后,连下了几天雨,船家只得放慢了速度,如此一来,张睿回到清平县时,已是八月将尽。他到了衙里,就忙着赶县志,难得的挑灯夜战,勤奋如斯。清平县的县志,早在之前就被他编的七七八八,如此用心地忙活了两天,这件事算是彻底结了。

  把手稿整好,美美地吃了顿好的,张睿快活地钻进被窝。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只见一黑色人影立在床边静静望着他。脊背凉嗖嗖的,想要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啊!”他惊呼出声,猛地睁开眼,“杨珏,你怎么会在这?!”

  杨珏不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你吃面了吗?”

  他蓦地心上一颤,似没听清问道:“什么?”

  “长寿面啊”,瞧着张睿又惊又呆的模样,杨珏有些不解,轻问:“过生辰,不是都要吃面的吗?”

  “没有”,张睿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也对”,杨珏用手拍了拍头,懊恼道:“我都忘了,一大早的,你怎么可能吃过面!”

  他今日着了身藏蓝的半旧直裰,一身风尘,立在那里,格外的挺拔。张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望着他,怔怔地,眼眶微微泛了红

  “快起来,杨小将给你煮面”,杨珏笑着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嗯”

  望着在厨房揉面团的杨珏,张睿总觉得不真实,“杨珏,你……不是在边疆……怎么……”

  “在那跟胡子打了几仗,倒让他们老实了不少。那时我回京查阅百官案卷,正巧看到你的。边疆初定,我不知道怎的,就到这儿来了。话说,小睿你该不会上京参我一本吧!”杨珏语调甚是轻松

  “参你什么?”听他这么说,张睿笑问

  “玩忽职守,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张睿莞尔一笑,“的确该参!”

  杨珏禁不住笑出声,把做好的面条,小心下入锅中,道,“刚才都是你问我,现在换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做恶梦了?叫那么大声”

  “是啊”,张睿歪着头,眯了眯眼,“我梦到你一脸阴沉沉的,站在我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吓得我的心呀,现在还扑通扑通的”

  “我不信”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人总是会选择否认他不愿承认的,这个我懂”,张睿忍住笑,一本正经道

  “讲真,梦里吓你的若真是我,依你那性子,还不把枕头什么的都扔我脸上!”

  被说中的张睿,耳朵倏地红了,“你……放屁,小爷睡觉从来不用枕头!”

  杨珏勾了勾嘴角,眸子煞那间灿若星辉,“斯文,斯文!”

  “滚!!!”

  “我要是现在滚了,谁给你煮面?”言到此,杨珏换上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睿,目光呢还是要放长远一点,你好歹等吃了面,再撵我滚吧!”

  “……哦”,张睿眼蓦地圆睁,好有道理的样子诶……

  咕嘟咕嘟,面条在锅里翻腾,面香味在两人谈笑间,溢满厨房

  “面好了,快去拿筷子”,杨珏边说边把面盛进碗里

  “我已经拿了!”张睿举着筷子,从杨珏手里‘抢’过面碗,趴在灶台上,欢快地吃面

  “好吃吗?”

  “嗯嗯”张睿猛点头

  “慢点吃,别烫着了!”

  “呃,已经烫着了!”张睿皱着脸瞅着杨珏

  瞧着他烫得直吐舌头的小模样,杨珏无奈道,“别吃那么急,要是喜欢,以后每年都给你做”

  “嗯”,张睿一时有些怔忪,半响淡淡地笑了笑,“好!”

  “李四赵玖?” 陈桐忙了一早公务,刚步入后院找资料顺便休息,就瞧见这两人在厨房窗边杵着

  “嘘”李四一脸兴奋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偏了偏头,示意陈桐向窗内看

  瞧着小厨房里‘浓情蜜意’的两人,陈桐轻咳一声,“大人今天起得真早!”

  “是啊,真早”,李四笑着应和

  “是啊!真早!”赵玖好似不怎么愉快,淡漠地丢下这句,就走开了。赵玖这一走,剩下二人顿觉无趣,也各自散了

  “平时他们也这样吗?”杨珏望着窗口,一边嘴角微微上扬

  “什么?”专心吃面的张睿不解道

  “没什么,就是看到几只鸟在窗外蹦哒”

  “噢,院里是有那么几只,最爱扰人清梦”,张睿继续专心吃面……

  那天他们聊了一上午,杨珏调侃说自己是‘浮生偷得半日闲’,张睿没回,他知道杨珏的‘半日闲’,或许真的只有半日。到中午时,张睿说他困了,人常自欺,他也不过是个俗人。许是早上起得早,那一觉他睡了很久,醒来时日影西斜,只觉屋中空荡

  他走了吗?他来了吗?真的,好似一场梦!

  风带着秋天的味道习习而来,日子好似树叶,随着风儿渐渐黄了,旧了。

  县志既已编好,张睿的归期也就到了。上面又下了一道诏书,大抵是催他早日回京。中秋前,他曾上言,表示希望由陈桐继任清平县令一职。清平县这两年虽有很大改善,但积贫积困的底子在那摆着,算不上任职的好地方。再则,这个县刚有所发展,若是另派人接任,治理、服众都是难题。思及此,吏部爽快地准了此事,如此张睿愿望达成。之后便是交接事务,其实约从一年前,县里的大小事务就由陈桐在处理了,所谓交接,不过是走个形式。

  九月初六,陈桐柳暮云大婚,天公作美,素天明静如水,十里红妆,染红两人笑颜。

  九月初七,张睿启程,归京

  作者有话要说:

  坐等白珩~`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