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个叫过来,他肯定来。快点!再不快点人没了我们都小命不保!”

  ……

  是了,是何礼信叫的楚和意。

  鹤云程睁开眼睛看了看,眼神涣散,但是听见楚和意对自己说:“公子,公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幅度极轻微地点了点头,楚和意庆幸他没伤到头,总还听得懂人说话,讨出准备好的汤药递了过去。

  “公子赶紧把这药喝下去。”

  鹤云程手臂动都没动,不接。

  楚和意心里以为鹤云程气自己不来救他,当下就解释:“公子,和意几次在诏狱门口求见,都未可行,我们在天都没有亲信,也托不到什么朋友,我想用钱两疏通关系,可……”

  “不是。”鹤云程轻轻道。

  楚和意还在继续:“公子脉象浮中大空,此乃大虚大亏之症……”

  他把汤药递到鹤云程的掌心里,却不见他握住,瓷碗在他掌中站不住,摔到地上碎成几块,药汁撒在地上,苦味一下子在空中蔓延开来。

  “公子……”楚和意还要说:“公子啊……”

  “不是。”鹤云程开口制止他,轻声道:“我动不了了。”

  “我动不了。”他又确认了一遍,“暂时。”

  楚和意一下子住嘴了,其实鹤云程第一下没接碗他就意识到了不对,鹤云程这样的人,就算落到这种境地,他也能再爬起来,断不会自轻自贱放弃自己的身体,楚和意只是不敢确定。

  “暂时?”他嚅动着嘴唇小声问道。

  “嗯……,时好时坏。”

  楚和意还想问些什么,却听门外有人高呼“参见皇上!”,整个诏狱的狱卒诚惶诚恐地纷纷下跪,从狭长的走道里快步走过来一个人,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玄底祥云绣金的袍子随着快速的步伐而袍角纷飞,何礼信抓住机会“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的道前,连连磕头:“参加皇上,参见皇上……”

  萧璧鸣微微皱眉,抬起脚就要跨过他的身体,他在不远处的牢房里看见了陈列着的刑具,脚步愈发快了起来,他要找鹤云程恐怕不大容易,这里的狱卒大都穿着白色的囚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何礼信一把抓住他的袍角,想要将功补过:“小的这就带皇上去。”

  何礼信兜兜转转把萧璧鸣待到鹤云程的牢间前,他看见楚和意蹲在里头,他抱着鹤云程的上身,正一点一点把手里的药喂进他嘴里,一下子就炸了:“楚医官怎么在这儿?朕允许人探视他了吗?!”

  楚和意倚靠着墙就坐在牢间里肮脏的地上,头都没抬,只是全身心投入手上的活:“陛下,臣再不来,鹤公子就要死在这里了。”

  何礼信在一旁猫着腰,缩着脖子点了点头:“是,是……”

  鹤云程除了额角上一个挣扎时不小心自己磕碰出来的口子,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伤痕,何礼信还是留了一手,鹤云程虽然是被折磨得人将不人,却也找不出痕迹来,然而萧璧鸣是懂诏狱手段的,这帮子人把审人上刑当饭吃,手段自然五花八门。

  他沉着脸寒声问:“朕没说过不准上刑吗?”

  何礼信心想皇帝陛下或许真说过不许动刑,但从龙椅到诏狱多长的一段距离啊,话穿着穿着就落半路上了,半截被当官的吞了,半截被另一个当官的修修改改又成了另一种指示,总之是为了早点从鹤云程嘴里讨出点什么名堂好向皇帝邀功,毕竟攻打燕玲十四州还真是缺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没想到他奶奶的皇帝在乎的根本只有这个人。

  他此时真想把脑袋给萧璧鸣磕烂,只见皇帝陛下屈尊纡贵地踏进牢间里,俯下身伸手就要从楚和意臂弯里把意识不清的鹤云程接走,楚和意拽住鹤云程的衣衫,愣是没让。

  他和萧璧鸣无声地对视了片刻,他的额角有青筋暴起,因为坐在地上,他只能仰视萧璧鸣,他的后槽牙被咬出“咔咔”声,红着眼睛哑声道:“全他衣衫,全他衣衫……”说罢他攥紧的拳头一松,拱手将鹤云程让了出去。

  萧璧鸣一个打横抱起鹤云程,却感觉手里好像没二两分量,轻飘飘的好像抱了一团衣服,他看见鹤云程的前襟处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几片烂布条随意地荡在前胸,他接过毕安递过来的罩衫轻轻掩在他的身上,抱着鹤云程从诏狱又走回岫云庭。

  出诏狱门的时候,他背着光对何礼信说:“何大人的刑具,不如自己也试试吧。”何礼信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小卒看见他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周身一阵恶寒。

 

寒露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就是说啊……刺杀天子的刺客不被千刀万剐,反而被皇帝亲自抱着从诏狱走到寝宫,这……闻所未闻啊!”

  “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谁说不是呢,我看陛下啊,再也没谈起过攻打燕玲十四州的事宜,只是一味沉迷犬马声色……”

  下了早朝,有大臣把头埋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眼看着皇帝走过,还一阵噤声。

  其实他们都怕萧璧鸣。

  不过准确的来说,是怕以前的那个萧璧鸣。

  在和寒燕质子有关的那一档子屁事还没发生之前,萧璧鸣是一个彻头彻尾一心扑在国事上的……暴君。

  暴君这个头衔,七分给先帝一举扫平中原六州,三分就得给萧璧鸣,他给先帝收拾残局荡平叛军可谓杀伐果断,中原六州被纳入囊中后,这位年轻的帝王又提出了要进攻燕玲十四州,将整个中原腹地纳入天都管辖范围,加之他铁面无情常常阴晴不定,朝中无一不敬之如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