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朝朝暮暮>第20章

  我僵躺着,眼珠动了动,尽管很想继续躺下去,然而脸上却终究有些挂不住,赶紧装作满不在乎地一笑,一拍床就想努力坐起来,“我当然没事,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渺小的人类!”

  呵,呵呵呵,怎么能让他笑话我身为一只鬼的战斗力?

  因为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所以我只当套了件裸色的衣服,也感受不到什么羞耻心,外表无比镇定实际辛苦强忍着全身的酸软麻痛,赤身露体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

  可惜我的英勇形象并没能演绎完整,脚刚一着地,却没想到软得几乎起不了任何支撑作用,当即崴了一下,知道自己免不了滚到地上的悲剧命运,仓促间手下意识地往空中伸去,却不料有一股温热有力的劲道瞬间攫住了我的手臂——是他敏捷地抓住了我。

  他不冷不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稍一用力就将我扶起来,“需不需要我这渺小的人类,助你一臂之力?”

  我凝滞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无视他的话,若无其事顺手捡起地上琴儿穿来的宫女衣服,一件件穿好,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也好,我这么独自一人出宫确实也不方便,你找个信得过的,帮我带个路。”

  他抬眼看了看我,对我这颐指气使的语气竟也没说什么。要说他身边信得过的人,当属李公公最为忠心可靠。他低声喊人进来,让人叫来了李公公,沉声叮嘱了李公公几句。

  李公公在宫中服侍多年,自然明白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晓得的不用晓得,多做事少说话的道理。有他带路,我一路到得宫门外都很顺畅,无人盘问阻拦。

  只是到了独自一人站在宫墙之外的夜路上时,面对着寂静无人黑黝黝冷飕飕的月下街道,我这披着人形外衣的真·幽灵,居然也有几分隐隐的惶惑凄恻之感。

  上文已表,这一段夜路走得我简直苦不堪言,极度怀疑鬼生。且不说这琴儿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指不定活这么大还没一次性走过那么多路,更主要是我那时的状态,本就已经累得半死不活,浑身酸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每走一步,就牵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不适,如同一场漫长的酷刑。做人的时候倒没怎样,没想到当了鬼,还会吃这种苦头。

  德亲王府的位置是李公公告知我的。我外出甚少,对于“二十里路”没什么概念,只是根据他给出的方位一直走而已。因为怕赶不及在天亮前到达,还生拉硬拽一般努力叫自己每走一步都跌跌撞撞似要摔倒的腿脚挪动得更快一些,好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线。最终看到那王府的牌匾,第一反应是我居然真走了那么多路好佩服自己哦,第二反应就是把琴儿和德亲王连带那个把我弄成这样的混蛋家伙一并连同祖宗十八代骂个百八十遍。

  离开琴儿身体之后,我迅速驱动床上的瓷枕在她后颈处使力一撞,让她昏睡几个时辰,便更不会记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在最后一点力气用尽之前,飘回了皇宫。

  晨曦的微光照进殿堂里,从虚掩的门缝里吹进的风略嫌清冷,那是我急匆匆穿门而进。

  冲到殿堂里,我顿时松了口气,已经熬到极限的体力仿佛瞬间被抽走,什么也不想地呈“大”字型躺倒在地上,一个指头也动不了。

  床上坐着的人若有所觉似的,抬头看了眼殿门方向,起身下床。

  他开着门,难不成……是特意在等我?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没睡。他应该很累了才对。

  他朝我躺的方向走,“你……回来了?”

  我有气无力用光影在身旁写了个“嗯”字。

  他点了点头,道:“你在哪里?”

  “我在你脚下。”

  “啊,抱歉。”他忙后退了几步。

  不得不说,皇家的教养真的是没话说。要是换成我,终日挖苦作恶的对头在脚下,管它看不看得见,有没有触感,我一定果断趁这机会再狠狠踩几脚。

  大概是看我写在地上的字也歪歪扭扭,他有些迟疑道:“你……还好吧?”

  我直白回他:“不太好。”

  看他顿时没了声音,我继续写:“陛下您还真是龙精虎猛,一点不客气啊,连我这做鬼的也一晚上不放过,差点被您弄得再死一次。”

  他脸色一时有些红白不定。我觉得他心里一定在说,明明是你自愿自找的,与我何干?

  幸好,写字是用意念来的,我又汇聚了半天精神,才再次写道:“其实本来我可以用灵力恢复,但因为附身于人的反噬作用,我现在用不了任何灵力,也不能动弹,而且这次附身……时间比较久,所以,现在只能躺着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与人无尤呐。

  他略显尴尬,或许是出于礼貌地,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么?”

  我瞥他一眼,“有啊。”

  他静待我的下文。

  “用你的血就可以。”

  这回我没骗他。人类的血确实对我有治疗作用,有伤治伤,没伤补益,基本上到包治百病的程度,他是天子之身,承托天运灵气,效果较之常人的更是极为显著。但以前那些吃人肉勾人魂魄什么的全是我信口瞎编的。

  既然他问到了,我便随口那么一回,全然不觉得他会相信,更不要提会做什么了。

  我其实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此刻是又累又难受,不过最多也就是在地上多躺个一天半天的不能动,既不会有危险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等到时间一过,自然能爬起来自己去疗伤修养。

  他走到桌边,端起了茶盏。晨光才刚刚露出来,我却是又累又倦,微微眯起眼就觉得自己马上要睡着了。朦胧中正要被困意席卷之时,却听见哪里传来一下沉闷而脆利的乍响,震动了耳膜。我睁眼寻声看去,一时有些怔住。

  他竟将茶盏震碎在桌上,取了一块碎瓷片,在我呆怔而不明所以看着他的间隙,已走回原来的地方,又往前走了两步。

  手伸出来,右手指间的瓷片割破了左手食指,殷红鲜浓的血流出,正滴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