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脂剑奇僧录>第62章

  他侧顾了甘苦儿一眼:“那一年,也就是堕民之子剧天择刚刚出道的时候。剧天择虽天纵奇才,可短短三年间,就让堕民之势风声生起,甚或揭竿而起,在上与天子抗,下与庶民争,在江湖与天下斗,在左道与魔教攻伐不断,虽然他也尽了力,但凭他一人之能,还是无力为此的。好多人可能不知道,我却明白,在堕民之势初起时,其实暗中,‘大同盟’主‘神剑’向戈是帮了忙的。”

  甘苦儿一愣:“他们不是冤家吗?向戈为什么要给剧天择帮忙?”

  瞎老头儿一时没有说话。晏衔枚却叹了口气:“是养仇自重吧。”

  他的口气里隐有慨叹,甘苦儿愣了愣,不明白突然间怎么瞎老头与小晏儿的话他却听不懂。只听龚长春叹道:“苦儿,你心地单纯,一向淡视荣华名利,所以你虽聪明,却猜不明白。不错,‘神剑’向戈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养仇自重。当时,他虽一力创建大同盟,可盟中多有长老,对他所为还有个禁制,也不断有人质疑这大同之盟存在的必要。自从预测到堕民蜂起之后必然与江湖诸派势成水火,向戈大概就打定了‘养仇自重’的主意。剧天择开始的一年可谓不顺,可万般险境,居然都遇危转安,旁人只道是他运气好,我龚长春那时却还没有瞎,心头明白——那都是‘神剑’向戈给他帮的忙呀!他要的就是剧天择成事之后,五派三盟不得不对他的倚仗。这一手,果然毒辣。”

  甘苦儿只觉背后一凉——这里面、要干联多少人的性命。他看向小晏儿,却见小晏儿低着头,一脸的无奈。他轻轻伸出一支手,在火边与小晏儿握了下。“后来呢?”

  龚长春叹了口气:“人世的事,纠纠繁繁,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尽的。我简单地说一下吧。后来,江湖中,却有别的势力耐不住了,那人却与你有关。”

  他叹了口气:“那就是遇古。”

  甘苦儿一惊:姥爷!

  龚长春却扫了他一眼,空空的眼神里颇多悲凉:“不错,就是那个雄距魔教教主之位已垂六十年的、也是你的姥爷遇古。他不服魔教为当年之约潜隐日久,这个世上,原还有他放不下舍不脱的荣华名利。他不愿眼看‘神剑’向戈一个人的风光,所以,他出手了。”

  说着,瞎老头叹了口气:“可是普天下之人,只怕也没谁想到,他会怎样出手插局?”

  他这时那双空空的眼睛注目向了甘苦儿:“他插局之法却也巧妙别致,他派出了一个人,一个据传艳色足惊天下,一笑可以倾城的人。那就是,他独生的女儿,也是魔教的公主——遇回甘了。当年的遇回甘还不叫回甘,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没有姓,她独行名湖,以那两字驰名天下,那两字——就是‘姽婳’。她一入江湖,即名传天下,人称其为‘姽婳天’。她可是人人惊为天人的一个女子啊。”

  连瞎老头如此衰年耆龄之人,讲到这里,还是不由叹了口气。似乎想起当年自己双目明亮之时,一睹遇回甘容面的那一刻的心动。甘苦儿握着晏衔枚的手就轻轻一抖,小晏儿似乎也知他心中的激动,轻轻用指肚在他手心里搔了两下,只听龚长春道:“据我所猜,遇古为了生养这个女儿可以说也耗尽了心血,否则万难生出养大那人世罕睹的一代佳丽。他分明在蓝田种玉之时就已冒用了他魔教的大法。只是当年,还没有人知道那个‘姽婳’佳人却就是他遇古的女儿。”

  说着,他叹了口气:“可他们就是知道,只怕依旧免不了那份痴狂吧?‘平生容色耽顽艳,但有恋慕悔无及’,这两句说得好啊!说得好!”

  “你母亲当年妙年绮龄,在她那个年纪,她这样的女子,一入江湖,可想而知,碰到的总是男人,而且都还是——绝顶出色的男人。生不愿封万户候,但愿‘姽婳’与温柔——普天之下,就是一等一的男子,也把一识‘姽婳天’列为平生头等志愿吧。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遇古早已算定的。那‘姽婳天’之出世,可不是为了随便找一个人嫁了。她所要迷倒的只有三个男人,只有这三个人,才值得她这样的女子尽力,也才值得遇古那老魔头尽心吧?”

  说着,龚长春叹了口气。晏衔枚递给他一袋水,他喝了一口:“那三个人就是:‘炽剑孽子’剧天择、后来创建‘紫微宫’的独孤不二、以及大同盟主‘神剑’向戈。”

  甘苦儿‘呀’了一声,怔怔地望着龚长春。龚长春又饮了口水舔了舔他干涩的嘴唇:“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三人中,就有一人是你的父亲!”

  这三人甘苦儿都听说过。可他却忽然掩住了耳——他不喜欢这么三个人,他不要他们是自己的父亲,他不想听。龚长春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用捂耳朵,——只怕他们都不知,我瞎老头也更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你的父亲。我只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可能只有你的母亲才会明白。可她永生永世怕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因为,只要他一吐口,另两人必然怀恨。小苦儿你要记住了,这三个人,都有可能杀你。他们都不是很有肚量的人,犹其在面对彼此之时。”

  甘苦儿今日才明白那天偷听到辜无铭与周馄饨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我只想找到妈妈,别的人,我谁也不想理。”

  他心里却在一叹,他虽身为男儿,但对男人的品行却大大看不来的。只听龚长春道:“遇古虽说算计妥当,他要以一个女儿迷惑他所当意的可以争雄天下的三个男子的心神,然后挑动相争,最后坐收余利。可他却再也没有算计到,这世上会还有一个人。”

  龚长春说到这儿,一双目光忽似望到久远,说不出的倥偬缥缈:“——不只是遇古,也不只是我,只怕包括那个心机深沉如海的‘神剑’向戈也没料到,他所有的计算,会几乎栽在了那个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