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脂剑奇僧录>第40章

  只见那刚才还坐着不动以示闲暇的三个人这时也坐不住了,他们起身一跃,已齐立炕下。为首的却是那看来年纪最青、不过二十有余的一个少年。只见他拱手一揖,清声道:“在下衡山耿玉,这位是少林弟子落颜师兄,这位武当门下青休子道兄,这两位是终南门下的卢定、卢安两位大哥,这位是九宫山的余华师兄,见过龚老前辈了。”

  他口里说得客气,可六人所立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分明觉得‘孤僧’去向干联重大,就算‘护券左使’龚长春当面,也不肯轻易罢手的了。

  龚长春听他介绍完毕,一双瞎眼把他们六个扫了一遍,定定道:“怎么,在老朽手下,你们还要强逼这孩子吗?”

  只听那个耿玉淡淡道:“五派三盟当年与‘免死铁券’主人有约,‘免死铁券’当面,不得擅与护券之人冲突,小子虽年少,还不敢有违师门之规戒。”

  龚长春这才面色微微转温,淡淡道:“这样就好。”

  那耿玉却话锋猛地一转:“但当日向盟主也有言,自堕民蜂起之后,扰乱天下,向盟主似曾与龚前辈与尉前辈达成协议,如遇五派三盟与堕民之事,‘免死铁券’不得干预,不知前辈可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龚长春面色忽青,脸上神情隐现自责,叹了口气:当年,不正是为了和‘神剑’向戈的这个约定,袖手旁观,所以才酿成了那么个天大冤案。可他也不好开口否认。只淡淡道:“怎么,这孩子又和堕民有何干联?”

  耿玉正色道:“可孤僧却与堕民这事大有干联。此人所行不轨,一向妖言异行以惑天下,如不除他,不日只怕不会又出来第二个‘炽剑孽子’剧天择?所以,龚前辈,这孩子知道孤僧的下落,不能不说和堕民有关吧?”

  他词色谦和,但语意却依旧咄咄逼人。龚长春面色一怒:“那么说,你们牵连的只怕连九族可都不止了。大同盟新改了规矩?难道,只要见过‘孤僧’的人,连个孩子你们都不放过?嘿嘿,大同盟一向自许正义,你们要这么做,未免天下之事,我这‘免死铁券’没有一样可管的了。”

  他此言极重,那六人一时却也不好答话。甘苦儿听得他们对话心中已是大惊怒——又是‘堕民’!堕民又怎么了?难道关联到堕民的事,连这个自己面上虽不见得尊重,心里还一直当他是个正直之人的龚长春也必须袖手旁观,不敢拦阻吗?他心下愠怒,自然就不顾前后,血性一冲,冷冷喝道:“堕民又怎么了?我就是堕民,你们想把我怎么着?你们功夫好高吗?但我不告诉你,就是你们拿热油来烫我的舌头,我一个字也不会和你们说!”

  他心中凄凉,想起从小为这个身份受的姥爷的气,这时不由一古脑发作出来,龚长春一惊:没想这小孩子这时会说出这句话。耿玉几个却面色一喜,开口道:“即然如此,龚前辈还请壁上观了。”

  龚长春为他一迫,一时开不得口。甘苦儿却忽挺身一立,他心下气恼,虽明知强弱之势显而易见,瞎老头怕也不便帮衬自己,却还是站在炕上俯视那几个人道:“好呀,你们来抓我呀!我倒要看看大同盟到底有多少威风!”

  那耿玉几人虽适才见过他的身法,却真还没把他放在眼里,冲龚长春一揖道:“龚前辈,得罪了。”

  那耿玉本站得离炕最远,这时袖子一抖,手臂竟似凭空伸长,一手微屈,一手伸直,擒龙纵鹤之势已成,探手就向甘苦儿抓来。

  甘苦儿见他一出手,心中已是一惊,他脚步一错,已经让开。那剩下的五人不由口里‘咦’了一声。他们都是‘人龙’中人,对耿玉的修为一向清楚,没想他蓄势而出,居然会一抓失手。

  耿玉面色一红,双颊如冰,双手一错,第二式已以一招‘控鹤九皋’,左右交击,直抓向甘苦儿肩头。

  ‘隙中驹’步法原就擅于险处求存。甘苦儿见他招术之意,分明已倾全力,拿自己当个平等的对手来看,立刻脚下一错,不向后避,反向那耿玉所立的炕下钻来。耿玉‘咦’了一声,双手再度落空,那和尚落颜已一垂眉,低喃了声:“果然是‘脂砚斋’的独门心法。这孩子,非捉不可了!”

  说着,他双袖微荡,看似未曾出手,却以袖风封住了甘苦儿左闪之路。甘苦儿见他们两个人一起欺负自己,更是触动了他那表面顽皮之下的高傲之性,也不屑出言讥讽,他身形一闪,竟极快地在那落颜和尚的‘大风袖’中寻隙闪了开去。‘大风袖’本为少林绝艺,但隙中驹步法一施,他的人已似变成了一条虚虚的影子。那全清羽士也口里咦了一声,他脚下微挪,挡住甘苦儿去路。他们顾及耿玉的面子,不肯出手相助,还是让他生擒甘苦儿才为上策,也不至在龚长春面前丢了五派三盟的面子。可他算得虽好,如是三天之前,甘苦儿一定就要逃不出去。可自练习了‘删繁就简剑’后,加上刚才在海东青与胡半田的手下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回来,甘苦儿对这自幼难得认真的一项艺业已臻圆熟。只见他步子一错,反手一劈,竟以手代剑,劈向那两扇门板样挡在了他右路的卢氏兄弟的双颊。那卢氏兄弟见他出招诡异,渺然不带一丝烟火气,忍不住就缩步一避。他们论硬挨也不是挨不得甘苦儿那一掌,可同袍在侧,护券左使当前,实在丢不得这个面子。甘苦儿一转退出,还有余裕向那一直没动的九宫山余华踢了一腿。屋中六人一刻之间已人人被他引动。另五人虽不便出手,但脚步微挪,分明已在配合耿玉一齐捉拿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了。

  甘苦儿‘隙中驹’步法练得时日虽久,但一向实战之处甚少。仗着对方不便明着出手击伤自己,这时左腾右挪,脑中灵光连闪,在这捉逃之间,反悟到不少平时未能领略到的精妙之处。他一身气脉贯通,隙中驹原本使来就如白驹过隙。那屋内并不大,加上六个成人立在当地,可供腾挪的空间更少,可如此才更见出那隙中驹的妙处。只见甘苦儿左兜右转,常于山穷水尽之处间不容发的闪转开来。那耿玉面色不动,出手却已越来越凝重,甘苦儿却也不时反击,他没佩剑,‘删繁就简剑’法却被他以掌代剑,不时随机而出,只见他掌风渐细渐薄,以无厚入有间,已不再只是花架子,却是真的可以伤人毙敌的真正剑术。

  那耿玉越打越惊,那龚长春虽双目俱废,但耳朵极聪,已知至此地步,甘苦儿引动了对方杀心,才真正是落到了险处。偏他为约言所缚,不能出手。就是出手,以他在石人山被困十年之伤,也全无把握救得出甘苦儿来。只听那道人清休忽淡淡说了句:“龙湫”,那五个闲人登时步下微挪。龚长春听声辨位,面色一变,已知这五人虽不出手,分明所踏之方位就是大同盟训练而就的一招杀手。他们布阵即成,‘隙中驹’虽步法飘忽,飞纵如电,甘苦儿一时也不由大汗淋漓,缚手缚脚,再不似刚开始时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