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文没回去，家里没人。
他爸妈现在忙着公司里的事，压根没时间管他。
不过，那天他爸知道他在学校打了人后，当天就打电话给了他，说月底回来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行，赵泽文等着。
他走着走着，不自觉就到了一个小区楼下，抬眼看着对面的六楼依稀还亮着灯。
赵泽文便摸出手机点开了备注着“老六”的那个聊天页面，接着打了通微信电话，打算把好兄弟孙华叫出来。
“我说大哥，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上早自习，您能不能别搞我？”没过多久，孙华就趿着拖鞋，随便裹了件外套，哈欠连天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找了过来。
看样子，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赵泽文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花坛旁边的空处，示意他坐下。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到底要干啥？”夜里寒气逼人，砖上也凉得刺骨，孙华不由地把脖子缩进了衣领里，浑身直哆嗦。
今晚的夜空只有密布的星子，那轮有些黯淡的弯月，早就偷偷摸摸地藏进了云端，吝啬起了它所有的光辉。
赵泽文双手随意向后撑着，不死心地盯着浩淼的苍穹，无视了满天沉沉钰稀的星辰，非要把那轮独属于夜色的唯一，找出来。
“……”孙华又冷又困，但也明白对方铁定是有心事，还是选择留下来陪着他。
“你说，在有限的时间里，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对你念念不忘呢……”过了好一会儿，赵泽文这才又开了口，声音里面透露着深深的迷茫，还有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悲伤和不甘。
“这个嘛……”孙华怂了怂鼻子，忽然没了睡意，心里思索着该怎么给赵泽文一个回答。
赵泽文也不急，继续看着夜空，静静地等着。
几乎是习惯性的，他伸手从蓝色的校服口袋里掏出包烟来，熟稔地夹了起来。
打火机都已经打上了火，烟叶正要被点燃的那一刻，赵泽文却忽然把它给熄了，抬手就把烟拿了出来，连带着那一整包烟和打火机，统统都被他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尤为清晰。
许砚说过，让他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欸，大哥，你是干嘛啊？！”那可是和天下啊，说扔就扔？！孙华猛地站了起来，心疼极了，恨不得立马去翻垃圾桶。
“不抽了，以后都不抽烟了……”赵泽文忽然沿着花坛边缘躺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
“又是许砚吗？”孙华叹了口气，因为许砚的事，孙华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赵泽文把他叫了出来。
赵泽文抬手遮住了眼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孙华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随即挨着他坐了下去。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孙华可是清楚的很，赵泽文喜欢许砚，初二那会儿就喜欢上了。
孙华和赵泽文是初中同学，不过只有一年，赵泽文是初三那会儿转到他们学校去的。
他的成绩很好，但却不怎么爱说话，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子浓烈的冷意。
当时他们班有个同学，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学校里叱咤风云的校霸，叫……叫什么来着，孙华记不清了，反正就牛逼轰轰的，专挑新来的欺负。
他当时看不惯赵泽文目空一切的样子，觉得对方长得挺斯文的，趁着放学的时候，叫了三个小弟就把人堵在了厕所里，叫嚣着要给对方吃点苦头。
结果谁也没想到，赵泽文是个练家子。
他抄起厕所里的拖把，才几分钟就把他那几个小弟干趴下了，最后赵泽文把那个被自己揍成猪头的校霸从角落里拉了出来，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领说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了”，下一刻，就直接把人的头死死地摁到了厕所里，非要让对方尝尝厕所水的滋味。
很有礼貌，但不是很多。
此番过后，校霸的名头便硬生生地落到了赵泽文的头上。一大堆人跟在他的后头，上赶着要给他当小弟。
至始至终，赵泽文都没有接受其他人的殷勤追捧。他身后跟着的，只有唯一一个人，那就是他——孙华。
原因没有别的，仅仅是因为那次赵泽文殴打完校霸之后，自己哆哆嗦嗦地给他递上了一张纸，“脸上脏了……擦擦。”
跟着跟着，便也成了好兄弟。
孙华自己虽然是直的，但思想又不落后腐朽，好兄弟喜欢男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考那会儿，他被他妈逼着往死里学，这才压线进了二中，赵泽文自然是轻轻松松地就考上了。
孙华高兴得不行，这是妥妥的革命友情啊。
赵泽文依旧牛逼，但却老是被人压了一头。而那个人，就是许砚。
孙华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是赵泽文故意这样做的，他自己心甘情愿。虽然许砚在二中也很优秀，但他却总会忍不住这么想。
赵泽文的过去他并没有参与，对方也没有具体和他诉说过往事，孙华只知道许砚对他好兄弟来说，很重要。
赵泽文喜欢许砚，至始至终。
每回遇到不顺了，他把自己叫出来倒苦水，大半都是因为许砚。
那次赵泽文突然把他们班那个陈明往死里揍了一顿，孙华知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个傻逼看着赵泽文和许砚走得近，疯狗乱咬人般地说了些许砚的坏话，诸如“许砚的眼睛要长到天上去了，狂妄自大，说到底不过是个爱装逼的小白脸……”
赵泽文没忍住，这才冲到教室里打了人。
他们之前的学校，或多或少也有人考进了二中。私底下早就有人在传赵泽文校霸的名头，那次一动手，便彻底坐实了。
他并不是那种刻板意义上的校霸，一没有成堆的小弟，二没有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只是烦了的时候，喜欢抽抽烟，碰上些爱作死的人，他会借着校霸的噱头，放几句话吓吓他们，要是对方实在上赶着找揍，赵泽文才会动手。
仅此而已。
“要我说啊，你不是二中校霸么？”孙华又把外套裹了裹，忽然觉得赵泽文挺憋屈的，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想起这人一副卑微的样子，蠢蠢地为许砚不知道做了多少，但那个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忽然替他感到窝囊，“校霸嘛，那就该用校霸的方式，要不我帮你找几个人，把他堵住，到时候再霸王硬上弓，那不就……”
“闭嘴！”赵泽文没让孙华把话说完，猛地坐起了身，二话不说就赏了他一个爆栗。
“我靠！你还真打啊！我开玩笑的，借我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许砚啊……”孙华吃痛地捂住了额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色忘友的家伙！”
“……”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赵泽文没再和他扯皮，站起身对他说了句，就准备往回走。
“……”
赵泽文的背影实在落寞，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废劲。孙华忍不住扶额，在背后朝他喊了喊，“喂，既然结果没法改变，那你就好好珍惜当下，享受过程呗！”
“珍惜当下，享受过程……”赵泽文不由地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
“……”晚风轻拂，思绪万千。
“对啊……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直到此时此刻，赵泽文才恍然大悟，眸子里重新有了笑意。
他朝孙华道了声谢，踏入夜色的步履，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起来。
有些事情，一旦看开了，剩下的便是云淡风轻的从容了。
“好端端的要喜欢别人干什么？沉迷学习它不香吗？”孙华见人走远了，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还是想不明白。
“嘟嘟嘟。”这会儿，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孙华摁亮了屏幕，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手一抖，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是他苦苦追了好久的女生——李文心，发来的短信。
【星期六下午，我们打算去玩剧本杀，你要来吗？】
【去，当然去！】孙华激动地敲下了这几个字，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好，那周六下午见，晚安。】
【晚安。】
他盯着聊天页面那几句话，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在原地跳了起来，“哦耶哦耶！”
最后是他妈打电话给他，他这才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惹得其他住户差点没开门出来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