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会儿功夫，这座城市就开始纷纷扬扬落起雪来，行道旁孤寥的枝丫也渐渐地覆上了一层白。
“妈，外边下雪了，你也多穿点。”陈菁菁拿过了一条围巾，正抬头系在她儿子的脖子上，就听见他轻声对她说。
“阿砚，今年这场雪来的挺早的啊。”闻言，陈菁菁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了窗户外，笑着说道。
许砚记得，往年都得等到正月里才会下起雪来。
“确实，下得也比往年要大。”许砚回屋找了件厚厚的羽绒服拿给了他妈，接上了她的话。
“瑞雪兆丰年。”
“走了走了，你芸姨到了。”陈菁菁站在窗台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急急忙忙把衣服穿上了，叫许砚和她下楼去。
“芸姨？她也去？”许砚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跟在他妈后面问道。
“对啊，我和你芸姨约好了的，一起去买点东西。”
“再说了，我俩也好久都没聚过了。”陈菁菁边说着，就拉着许砚进了电梯。
“妈，那……”
“陆辰也会去吗？”许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朝他妈问道。
“当然啦，小辰肯定去呀。”
“从小到大，他妈去哪他都得跟着，跟你一个德行。”陈菁菁笑着说道，就轻轻地在许砚的脸上捏了捏。
“走了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陈菁菁便拉着许砚朝谢芸那边走去。
谢芸母子也才刚到，这会儿刚把伞收了起来，准备往楼上去，就看到陈菁菁拉着许砚往这边来。
“菁菁！”
“小芸！”两人一见面就抛下了自家儿子，向对方奔去，随后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陆辰：“……”
许砚：“……”
看着他妈这样，许砚轻轻笑了笑，接着便朝陆辰那边走去。
少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面带微笑地向陆辰走了过来，围在他脖子上的那条针织围巾，这会儿被寒风吹得稍稍扬起，他便伸手理了理。许砚的脸本就小，此刻半张脸几乎都埋到了围巾中。
“砚……砚哥。”陆辰看着看着，心脏没由地跳得有些快，他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明天就过年了。”
“这一年过得真快啊。”许砚没注意到陆辰的不自在，抬手轻轻拍了拍陆辰身上来时不经意间沾上的飞雪，嘴角带着笑意说着。
“啊……对对对。”陆辰看着许砚的动作，一时间忽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别开了脸，不敢直视许砚。
“走吧。”见陆辰心不在焉的，许砚拍了拍陆辰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早已向车那边走去的两人。
“嗯嗯，砚哥走吧。”陆辰反应过来后，他妈和菁姨早就打开了车门。许砚手里的伞被他妈拿了去，陆辰便把伞撑了起来，好让他们俩跟上去。
走着走着，两人都没再说话，短短的一段距离像是走出了漫漫长道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陆辰忽然就不想打伞了。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漫天的雪花落满了两个人的鬓发，也算是此生白头了。
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感情里的越界者编织的一枕黄粱罢了。
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那其中之一呢？
“砚哥，你是不是不舒服？”陆辰想着想着，便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映入眼中的却是许砚略显苍白的侧脸，他不由担忧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已经快好了。”许砚刚才在发呆，被陆辰这么一问，耸了耸鼻子，笑着回答。
“好。”
“嗯。”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砚哥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绝对是因为陈妍那件事，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陆辰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沮丧起来。
“陆辰之前话挺多的，现在怎么成哑巴了？”
“估计现在想着陈砚吧。”许砚想着想着，便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便加快了步子。
*
“小芸，你那边生意现在怎么样了？”
“嗐，别提了。”
“先和我说说你和洛华茗的事……”陈菁菁和谢芸推着购物车走在了前面，两人有说有笑，全然都忘了自己的儿子。
陆辰一下车就抱着手机没撒手，一直在敲着手机的键盘，看样子是在和谁聊着天。
“是陈妍吧。”
“感情真好。”许砚看着陆辰这个样子，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他妈和芸姨早就没见人影了，许砚推了个购物车本打算跟上去，但看着陆辰的视线还锁在手机上面，便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了一番。
“好。”陆辰摁灭了手机屏幕，顺手接过了许砚手里的购物车，走到了前面。
屏幕熄灭之前，他手机上分明显示的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下面赫然有个回答被顶了上去：“试着给对方制造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当然，这个搜索页面许砚自然是没看到的。以至于后来，他还因此调侃了陆辰好长时间。
“我来吧。”许砚踮起脚，刚想伸手去够购物架顶端的一包调味料，陆辰就折了回来，站在他身后把它拿到了购物车里。
等许砚回过神来，周身只存留了他刚才带来的些许暖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再看时，陆辰又推着购物车走到了前面。
“……”许砚看着陆辰颀长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有些琢磨不透陆辰的心思了。
两人独处的时间里，都是许砚在试着找话题，陆辰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答着。
好像一日之间，他们的位置便被完全颠倒了。许砚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沟壑横亘在他和陆辰之间，看不见，说不明，只是让他们两个谁都没法借力跨过去。
*
在外逛了一整天，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许砚本打算回家就去洗个澡，但由于烧刚退，就被他妈勒令不许洗。最后只得用水擦了擦身子，便躺回了床上。
正记着单词，陆辰突然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许砚手指还没点上那个绿色的接听键，对方就匆匆挂断了。
“……”
“搞什么啊？”许砚一愣，有些不理解陆辰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了？】
许砚在聊天框内敲下了这几个字，正打算发出去，没成想陆辰又打了过来，只不过这次是语音电话。
“砚哥。”一接通，陆辰那边率先说了话。
“怎么了？”许砚耐心等待着陆辰的后话，结果等了好半天，对方都保持着沉默，许砚不得不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砚哥你感冒好些了没。”陆辰在手机那头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
“小感冒而已，差不多好全了。”许砚一听陆辰这么问，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那就好。”
“嗯。”
两人说完后，又开始了沉默的死循环。
窗外的北风不知不觉地大了，刮得枯枝哗哗作响，许砚的心也随着不自觉地沉了沉。
“那我就先挂了。”
“好。”陆辰最后以他还有事为理由，挂断了电话。
许砚愣愣地看着早已黑了屏的手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让他们走到了如今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陆辰这边，此刻的他坐在书桌前看着他和许砚的合照出神。
刚才打视频电话给许砚，本来是想看看他的脸色好些了没，会不会还是那么苍白。但他害怕自己一看到对方，就会控制不住地将他那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犹豫再三，只得改成了语音电话。
其实，白天在超市里，陆辰无数次都想牵过许砚的手，十指相扣，告诉往来行人，他是只属于自己的许砚。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这个雷池一越就是深渊无际，从此连接他们之间的世界里，存在的只剩冰天雪地，寸物不生。
最终，陆辰只得和许砚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忍了又忍，一次又一次……
许砚感冒才刚好，整个人便容易犯困，抱着手机看着看着，人就有些迷迷糊糊了。想着明天家里还有客人要来，也就没再撑着，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