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琛篡着桌沿的手倏然收紧, 猛地偏开头。余瑾怀放下课本，散懒地往后靠了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全班人都被这一嗓子震慑到了, 纷纷甩头看过来。
梁哨子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然而看清楚课本后面的两个人后, 脸上的怒气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大半，尤其是看向余瑾怀时, 惊疑不定的神色硬生生的缓和了下来, 甚至还挤出一点古怪的笑：“余瑾怀啊，你俩干嘛呢？”
林郁琛被他这神级变脸惊讶到了，这语气跟李松平平时面对余瑾怀时差不多，原本他以为只是李松平性格比较温和，跟谁说话都好声好气，但仔细想来，不仅是李松平，大部分老师对余瑾怀的态度都很温和, 甚至说是纵容。
班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是天天明目张胆抄作业还不被拉去办公室训话的。
现在梁哨子的态度更印证了这个事实。
余瑾怀笑着回答：“梁主任好，我跟前桌交流学习呢。”
梁哨子明显一脸不信任，但还是看向林郁琛，耐心地问：“林郁琛啊，你俩交流什么学习需要靠这么近啊？还拿书挡着？”
林郁琛淡定地哦了声：“我们刚刚在讨论光的折射原理。”
余瑾怀接话：“所以正好用这崭新锃亮的课本演示了一下，反光效果挺好。”
梁哨子：“……”
全班传出一阵憋不住的哄笑声。
梁哨子深吸了一口气, 笑得很有深意：“行，折射原理是吧？那你们好好讨论, 希望下次被我抓到凑这么近的时候, 也是在讨论什么原理。教务处每天都热闹得很, 有空你俩也去喝杯茶。”
余瑾怀笑笑：“梁主任费心了。”
林郁琛附和：“主任慢走。”
梁哨子嘴角抽搐，但实在是没抓住确凿的证据，况且这两位都是学校的心头宝，随便还动不得。但在他看来，余瑾怀已经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了，要不是学校上边交代过，他才不会这么惯着。
他瞪了两人一眼后，又气势汹汹地冲去了其他班。
前面有人吹了声流氓哨：“哎哟喂还光的折射原理，好高级哦，两位大爷下次能不能也教教我们？”
“是啊，我也想和我同桌藏在课本后边讨论折射原理。”这人说完就被他同桌害臊地捶了一拳。
林郁琛懒得理，随便他们怎么闹，倒是看向了余瑾怀：“李松平和老师们对你倒是很客气，梁哨子对你也格外开恩，我以前怎么没早点发现。”
余瑾怀啧了声：“说明你对我的关注还是不够。”
林郁琛点点头，语气平淡中渗着冷意：“所以才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久，还让你抄作业，余瑾怀，你挺有本事。”
余瑾怀哽了一下，生怕这祖宗又开始翻旧账，立马把语气放低顺了些：“我真知道错了琛哥，这事儿翻篇了好不好。”
林郁琛冷呵了声，这时李松平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
“同学们，新学期新气象，大家都打起精神。各个科目的新课都已经上完了吧，咱们这学期就算进入正式的复习阶段了，备战高考的同学们都抓紧时间查缺补漏，想走保送的同学们，也要抓紧机会参加竞赛。”
“说到这个，下个月奥数竞赛报名就要开始了，咱们学校每年都有两到三位同学能进入省队，这一届目标放远一点，我希望有人能挺进国家队，我相信咱们有同学是有这个实力的。”
李松平说着扫了眼靠窗后排的人，林郁琛跟他对上视线，又若无其事地别开了。
竞赛保送和参加高考，没有哪条路是轻松的，当然林郁琛在意的也不是这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他努力把所有科目都学到了极致，给自己选的路从来都是参加高考，并且为之付出了努力，没有转头选了另外一条路的道理。
没有什么理由，目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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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结束，所有人都冲向了小卖部。
“琛哥！你不走吗？”
林郁琛低头看手机，手里还抓着一件外套，闻言抬起头来，“你们先走。”
阮唐一看就懂了，啧了声：“你看不出来琛哥在等人么？走了走了。”
“啧啧啧，小心梁哨子啊琛哥！”
“……”
三分钟左右吧，余瑾怀从体育老师休息室出来，从身后揉了下林郁琛的脑袋，“等我呢？”
“哦，我等空气。”林郁琛没好气地把外套扔给他，“体育老师找你有事儿？”
余瑾怀唔了声：“他想让我加入校篮球队。”
“你答应了？”
“没。”余瑾怀笑说：“我说我要学习。”
两人对视两秒，都忍不住笑了。
林郁琛记得这体育老师今年才来七中任教，跟其他老师不同，他对余瑾怀成绩的认知跟自己一样，只有那些不忍直视的成绩单。在所有人都开始为高考拼命时，大概是觉得只有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Alpha，才会有空搞点课外活动吧。
“他当时的表情挺精彩的吧。”
“何止是精彩，是有点受到惊吓了。不过还早着呢，以后会有让他更受惊吓的。”
估计不止这位体育老师，对余瑾怀不了解的老师同学，可能都要被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搞到怀疑人生了。
“琛崽，你觉得我能考年级第一么？”
“不能。”
“这么有自信？”
“你可以试试。”
傍晚红日西坠，天边的晚霞透过薄云给喧闹的校园染了一层金色。
教学楼下有学生追逐而过，又消失在竹林里。还没有那么大学习压力的高一学生在落日下奔跑，篮球场伴随着喝彩和喧嚣，四处洋溢着青春的色彩。
林郁琛看着田径橡胶跑道两道修长的影子，偏头问：“余瑾怀，你以后想做什么？”
余瑾怀静了两秒：“学计算机专业吧，想做游戏开发。”
余瑾怀没事的时候大多都在打游戏，但他换游戏很勤，基本市面上叫得出名字的游戏他都玩。然而林郁琛其实并不觉得余瑾怀有多痴迷于游戏，他似乎更痴迷于这个行业市场。
“为什么？”
“游戏有它的魅力，它能凭空给无数平凡人编织了一个虚幻却热血沸腾的梦。”影子在余辉下拉得修长，大概是谈论到了喜欢的话题，余瑾怀说话时含着笑意，“我没想太多，但如果能亲手做出一款游戏，让它展现出我想象中的世界，听起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林郁琛偏头看他，这人认真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虚渺又很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只是散懒地随口一说，没有绝对笃定的语气，但林郁琛就是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并且能做好。
这人侧眸冲他笑：“你呢？”
“机械设计。”林郁琛收回视线说：“小时候玩玩具车，火车，机器人，会好奇为什么它们明明没有生命却能动起来的。小时候喜欢把零件全部拆卸再重组，后来开始学着自己改装。”
“大到机器人变形金刚，小到螺丝齿轮，听起来枯燥繁琐，但又很神奇。”
余瑾怀视线从眼尾垂下来，静静听着林郁琛的话。
上次见到林郁琛亲手设计的那个鲸鱼模型，余瑾怀其实就已经猜到了，他啧了声：“那我男朋友以后就是伟大的工程师了，你说咱俩会不会都很忙？要不结婚以后我在家相夫教子算了，你挣钱养我。”
林郁琛微愣，耳根升起来一股热意，飞快地说：“谁要跟你结婚。”
余瑾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琛崽，娶我吧，我以后都听你的。”
“……闭嘴，现在就说这些，不要脸。”
“有对象要什么脸啊。”余瑾怀搂着他往竹林里走，趁着附近没人，凑近亲他，“你打算几岁娶我，我提前规划一下。”
林郁琛脸色通红，心里骂傻逼不要脸，又忍不住被余瑾怀撩拨，推搡两下没推动，仰着头跟他隐秘的接了个吻。
“……行了。”林郁琛别开脸，不自觉舔了舔唇角，“以后在学校收敛一点，真想去教务处喝茶？”
然而事与愿违，隔日清晨，林郁琛从办公室出来往五楼走，就听到走廊里同学在窃窃私语。
“昨天傍晚有人看到余瑾怀在小竹林里跟人……那个什么！”
“啊？哪个什么？”
“接吻吧好像，另外那个人没看清是谁，但听说很抗拒，可能是余瑾怀强迫了人家，总之他刚刚被梁哨子叫去教务处了。”
“余瑾怀居然跟人接吻！但那么帅还需要强迫人？我倒贴都愿意啊……”
林郁琛无语了片刻，踩着上课铃声冲向了教务处。
教务处这会儿挺热闹的，门口趴了好几个听墙角的学生。
梁哨子吹胡子瞪眼的围着桌子打转，嘴里絮絮叨叨，李松平跟在旁边，头疼中又带着点教导无方的歉疚。
余瑾怀松散地站在一旁，挑眉看着两位老师来来回回。
“主任您消消气，这事儿还是得说清楚了才行，瑾怀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的人。”
“我当然也不想相信！但现在大家就是这么传的！我跟你说啊老李，我昨天就发现你的这个天才宝贝在教室里干坏事儿了，你们班同学还一起包庇他！你知道跟他一起干坏事的是谁吗？是你另外一个天才大宝贝林郁琛！”
“啊？他们干什么坏事儿了？”
“……我！”梁主任羞于启齿，瞪向余瑾怀，“你问他！昨天早上被我亲眼撞见跟林郁琛鬼鬼祟祟，傍晚又跟其他人——”
“报告。”
林郁琛越过墙角的一堆人，面无表情地站到门口，“没有其他人，早上的是我，傍晚的人也是我。”
说完补充了一句：“没有强迫。”
听墙角的学生宛如听到了什么刺激的消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在背后冲林郁琛竖起大拇指，心说兄弟你们挺牛逼啊。
梁哨子跟李松平同时惊恐地看向门口，梁哨子一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好啊！反了你们，现在早恋都敢公然秀到我面前了是吧？啊？！”
李松平神情非常复杂，但护犊子的意思也很明显，冲林郁琛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余瑾怀从林郁琛进门时就一直看着他，挑着眉梢满眼笑意，一点都没有在这里吃教训该有的自觉。
林郁琛淡定地说：“没有公然，这不是被举报的么。”
余瑾怀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松平额角抽了抽，心说祖宗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梁哨子牙齿都咬碎了，叉腰围着桌子走了两圈，恨铁不成钢地骂：“你还知道被举报了是吧？所以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意思？特别是你啊林郁琛，专门跑来自首，你是不是觉得还挺轰轰烈烈？等着我夸你呢？！”
“没。”林郁琛说：“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他跟除了我以外的人纠缠不清。”
“……”
墙角的学生激动的推搡起来，有个冤大头被兜屁股踹到了门口，梁主任甩头就吼：“你们几个不上课在这干什么？！啊？！”
“老师我们体育课。”
“体育课就不用上了吗？！”
“体育老师今天又请假了，下节课不是被您占了么？”
“……”
李松平咳了一声，赶紧出来打圆场，严肃地对林郁琛和余瑾怀说：“早恋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会损害你们的身心健康。你们现在年轻容易冲动，万一早恋失败，会给你们造成很严重的创伤。”
“不会失败。”林郁琛说。
余瑾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李松平哽了下，又说：“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失败？啊？那暂且不说以后的事儿，就拿当下来说，马上就进入高考复习阶段了，谈恋爱势必会分散你们的精力，万一成绩下滑了怎么办？这会影响到你们的升学前景。”
“一个年级第一，一个保送名额，够么？”余瑾怀笑着开口，“老师，我打算报名这次的数学竞赛，想拿一等奖换个早恋机会。”
“什、什么？”
梁哨子和李松平此刻神情都很精彩，震惊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一时间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认真的。
毕竟他原本以为余瑾怀是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压根不抱希望。
林郁琛也有点意外。
但仔细想来，余瑾怀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培养的竞赛选手，在这条路上一骑绝尘，他很习惯竞赛模式，也是最适合走这条路的人。
“你说真的？”李松平眼里的惊喜快渗出来了，“瑾怀，你想通了？想通了就好，毕竟学习还是自己的事儿，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什么，主任，他俩毕竟是我的学生，我给他们做担保，不会让他们影响学习的。”
梁主任还有点发懵，啊了一声，又恢复了厉色：“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们，记住你说的话。还有你啊林郁琛，保不住年级第一，你俩就赶紧给我分手！”
林郁琛气定神闲地哦了声。
两人离开教务处时，余瑾怀回头冲那几位趴墙角的学生说：“同学，麻烦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传下去，我俩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关系，以后谁要是再举报，麻烦走点心看清楚了。”
“嗷，好，好的好的！放心吧我明天就让全年级都知道你们早恋！”
林郁琛和余瑾怀：“……”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哇他俩太酷了，我也想明天就来教务处自首。”
“想屁吃吧你，你这成绩能有人家那个待遇？肯定有检讨加警告豪华大餐等着你呢。”
“……你好伤人。”
“喂。”林郁琛拐了旁边人一下，“我来之前你没解释？”
“这不是不想拉你下水么。”
“哦，所以你就默许大家说你跟别人纠缠不清？”林郁琛冷呵，“看你挺享受的。”
余瑾怀看着眼前这位双手揣兜的拽哥，啧了一声：“琛崽。”
“干嘛。”
“不爽了么？”
“没。”
“好，我记住了，以后逢人就说我男朋友是林郁琛。”余瑾怀纵容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凶巴巴的，怎么就不能说句好听话。”
“别他妈碰我。”
“琛崽。”
“有完没完，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我们早恋不会失败，所以我们会结婚的吧。”
初春将至，这几日朝阳暖和了起来，走廊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只留下长廊玻璃窗上折射出的斑斓四溢的光彩。
年少时的爱意总是汹涌热烈，抓住一缕诺言便会相信永恒，即便未来的模样还尚未清晰，只要对方一句应答，就好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林郁琛耳朵烧得通红，心口羞恼地砰砰直跳：“……你烦不烦。”
余瑾怀跟在后面逗：“琛崽，会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