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瑾怀跟在身后, 看着跑在前面的人步子慢了下来,像是某种情绪终于释放够了。
“余瑾怀。”林郁琛看着远处喊了他一声,“医生说我可能不是先天性应激症。”
余瑾怀“嗯”了声:“听到了。”
林郁琛没再说什么, 余瑾怀看着他的背影, 明明一样的冷酷, 余瑾怀却莫名的能从一样的背影中区分出他的情绪。
林郁琛在开心。
他不知道这份开心是否只关乎应激症,不知道与他有没有关, 但不重要。
余瑾怀没打扰他的这份情绪, 只是慢步跟着,直到到了宿舍楼下,林郁琛才停下脚步。
他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双手拽拽地揣在兜里,脚尖不自觉地踢了踢花坛边的小石子,余瑾怀没说话,就沉默的看着,等着。
林郁琛别扭地纠结了片刻, 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再不说点什么好像会变得很奇怪。
他在心底抓耳挠腮,余瑾怀却罕见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操,这人平时话不是挺多挺主动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
那我现在要怎么切入?
余瑾怀见他半天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坏心眼的什么知我意轻挑了下眉,往前宿舍楼方向走了两步。
林郁琛一看以为他要走了,终于没忍住抬起头, “余瑾怀。”
余瑾怀回头:“嗯?”
林郁琛嘴唇蠕动了下,没怎么抬眼看他, 声音低而快:“帮我试试脱敏, 行么。”
余瑾怀有一会儿没吭声。
一鼓作气没得到回应, 羞耻感忽然就漫了上来,林郁琛皱起眉抬脚就要走,“算了。”
“好。”余瑾怀说。
林郁琛脚步一顿,掀起眼皮睨他,那眼神的意思是在确认。
余瑾怀配合的重复了一遍,“那就试试脱敏。”
林郁琛飞快地抿了下唇,目光看向了别处,“嗯,谢了。”
“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
“你得听我的。”
“……”
林郁琛瞪了他几秒,看着对方眼里的认真,他忽然就懒得怼了。
“随你。”
“行。”余瑾怀靠近了一步。
林郁琛一顿,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不是现在。”
余瑾怀气笑了:“你还打算挑个良辰吉日喊一二三开始吗?”
“今天不行。”林郁琛很冷酷,“你在易感期。”
余瑾怀:“……”
他被逗乐了,这小子以为他想干什么?
上一秒还说听话,果然不讲理。
“那抱一下总可以吧?”
林郁琛微愣,下意识四下看了眼。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是二中学生下晚自习的时间,宿舍楼下人来人往。
余瑾怀静默地看着他的反应,正当他以为这人又要拒绝时,林郁琛双手插兜往宿舍楼后边去了,“别在这个地方。”
余瑾怀有点意外地挑眉,跟上他,“行。”
绕过人最多的热水房,后面有一片小竹林,可惜现在是冬天,竹子上光秃秃的,在里面干点什么一览无遗。
林郁琛迟疑了下,继续往里走。
余瑾怀非常有耐心地跟着他,甚至觉得有点想笑,“琛哥,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是在偷情?”
林郁琛脚踩在鹅卵石上差点绊倒,非常暴躁地扭过头来,“你再多嘴就别抱了。”
“行,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
“待会儿能抱几分钟?”
“现在几点你不知道?十一点门禁。”林郁琛想了想,很严肃地说:“最多抱十分钟。”
余瑾怀没吭声。
林郁琛心里稍微有点忐忑。
他对抱十分钟是长是短没有什么概念,会不会有点久?还是不太够?余瑾怀会满意吗?
算了,现在十点半了,就十分钟,下次再早点过来。
前面出现了个废旧的器材室,林郁琛推开门进去,随便扫了一圈,选择在一张书桌旁站定,待会儿抱累了还可以靠一靠。
“这里行么。”林郁琛面无表情地问,语气非常镇定,耳尖却在黑暗中开始泛红。
“嗯。”
余瑾怀挑眉,被林郁琛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他踢了踢脚边破旧的篮球,靠近他站住,也学着一本正经:“你喜欢面对面,还是从后面抱?”
林郁琛有点不耐烦地偏着头,这有什么区别?怎么这么磨叽。
然而他不回答,余瑾怀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忍无可忍,直接羞恼地拽住余瑾还的手腕往怀里带,胸膛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余瑾怀似乎是愣了下,不过很快手臂便环了上来,手心抚摸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林郁琛脸埋在他肩膀上,试探性地呼吸余瑾怀颈侧的信息素气息,他觉得有点恍惚,还有隐隐的亢奋,勾着他想不断靠近,再近一点。
抱一下而已,遵医嘱而已,能有什么……
而且余瑾怀也依赖他的信息素,互相帮助,互相安抚而已。
但他心跳得好像有点快。
器材室外面连接的是田径场跑道,下自习的学生从那边经过,声音很吵,应该能盖住他的心跳声,余瑾怀应该发现不了。
余瑾怀的手从他脑袋上往下,落在他后颈处,温热的掌心停留了片刻,又滑至脊背,安抚性地拍了拍,再拍了拍。
这种宠爱的举动,两耳不闻红尘事的林郁琛只有在妈妈哄宝宝的时候见过。
好别扭……
他甚至觉得也可能不是宝宝,更像一只狗崽子。
“喂。”他憋出点声音,“你需要拍拍么?”
余瑾怀静了下,“什么?”
“拍拍会更舒服?”
“……”
“所以你能不能别这样拍我。”林郁琛双手塞在兜里,脑袋还搭在余瑾怀肩膀上,语气硬邦邦的:“你又不是我妈。”
“……”
胸口传来轻微的颤动,林郁琛发觉这人在笑,他僵着脸想起身,被余瑾怀捂着脑袋重新摁回了怀里。
“妈妈拍宝宝是因为喜欢,我也一样。”
林郁琛愣了下,忽然没了声。
本来只打算试一试,但林郁琛觉得抱抱或许真的对他的应激症有帮助,他好像有点舒服。
以前怎么没发现余瑾怀的肩这么宽,脖子这么白,耳朵刮到他脸上居然是烫的。
几分钟了?有没有十分钟了?
明明平时刷题时都掐分掐秒,这会儿他好像短暂地丧失了时间概念。
余瑾怀手臂环着他,这么长时间,会不会酸?
他要不要搂回去?
林郁琛塞在兜里那双金贵的爪子蜷了下,有点蠢蠢欲动,结果下一秒,一道强光忽然从破旧的窗户上划过——
草?什么鬼?
林郁琛惊得动了下,后背抵到桌子,发出摇晃的一声哐当。
“什么人?!谁在那里?!”
强光手电筒伴随着巡逻警卫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林郁琛猛地从余瑾怀怀里弹起来,一把拽住余瑾怀的手腕就往后门跑。
晚上十一点,门禁的哨声响彻校园。
刚从自习室回来的学生或是刚从哪片犄角旮旯钻出来的小情侣,都风风火火地往宿舍楼赶。
林郁琛拽着余瑾怀从竹林里穿过,跑得太着急,呼吸差点没跟上,冷风冻得他耳朵发僵。
“大灯泡追上来了没有?”
林郁琛根本没空回头,身后的人没说话,他正要回头看,被他抓住的手腕忽然往上一滑,余瑾怀的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
“在后面,还在追。”
一个回头的功夫,余瑾怀跑到了他前面,林郁琛被他拽得懵了下,变成了他被拉着跑。
手心的温度贴着皮肤传过来,林郁琛跑得视野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跳快得宛如擂鼓,跟着跑了一段距离,他鬼使神差地收拢了手指。
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跑到的宿舍楼。
林郁琛直接蹲地上喘气,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草,梁哨子都没这么恐怖,那灯泡能把眼睛照瞎。”
余瑾怀双手撑着膝盖,呼吸也有点重,“嗯,我也觉得。”
两人缓缓喘匀气息,大冬天的,林郁琛发觉自己刚才被余瑾怀拉过的手心还在发烫。大概是跑了太久脑子终于回神了,方才在器材室里晦暗暧昧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信息素收拢散去,林郁琛听到余瑾怀轻重起伏的呼吸声,他觉得喉咙有点干燥,直起身子说:“我回去了。”
“琛哥。”余瑾怀看着他,“明天见。”
不是每天都见吗?为什么还要特意说一声?
矫情死了。
“哦。”林郁琛嘴唇别捏的蠕动了下,“明天见。”
-
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了,余瑾怀一只脚刚迈进宿舍,就对上了韩庄举着手机电筒的大脸。
后者满脸凝重,凝重中还有些惊讶,混着各种疑问和期待。
两人只是沉默地对峙两秒,余瑾怀想起他出门前说了什么,于是泄气地摊牌,“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拿了浴巾进了浴室,好一会儿,身后才连续传出了几声嚎叫和脏话,不难看出韩庄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冲击。
丁仲秋和另一个Alpha不明所以,从床帘里探出头来,“怎么突然听到一声猪叫,咋啦咋啦?!”
韩庄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手舞足蹈的比划半天,硬是半个字都不敢憋出来。
啊啊啊啊憋死了憋死了!
靠!怎么会这样!竟然真的发展成这样了!
他抱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半死不活地摆手,“睡吧诸位,铁树开花撞上铁锅,要变天了。”
“……?”
走廊另一头。
林郁琛回到宿舍,吵闹的宿舍里忽然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苑和阮唐像突然被静止了,比划的动作还顿在空中。
只有睡在上铺的小杜掀开了点床帘,小声说:“琛哥你回来啦?”
“嗯。”林郁琛脱掉外套,拿了件干净的衣物准备去冲澡。
江苑这才活过来,看见去买水的某人两手空空的回来,表情有点复杂,“琛哥,听说有人看见瑾哥跟梁芮刚才在教学楼下约……”
约会两个字他说不出口,觉得不太准确,主要还是不太敢说。
但林郁琛能听不懂么?
他本就面无表情的脸色淡了下来,哦了声,转身进了浴室。
阮唐从浴室门收回视线,嘶了声:“我就说别提吧!看这回不开心了吧?”
江苑抖了抖肩,也有点委屈:“他肯定知道了,我只是怕他情绪不好,试探一下。”
小杜又悄悄探出头来,小声说:“可是他刚刚进门的时候,看着挺开心的啊。”
阮唐不理解:“你是怎么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除了不爽之外别的情绪的?”
“不知道啊……”小杜挠了挠脑袋,“反正就是能看出来,不太一样。”
阮唐和江苑:“……”
哪里不一样?
他们发现林郁琛的这种不开心好像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
次日正式开始参加活动,上午在大礼堂听了个思想教育讲座,不同学校的风格泾渭分明,有的学校穿着整齐的校服正襟危坐,一看就是来之前受过严肃叮嘱的。还有学校十分松散,光明正大在下边玩手机。
而二中的校风也很明显,听个思想教育讲座,大部分人都默契的拿着笔记,埋头苦写。
七中就不太一样,不做笔记,但也不玩手机,虽然不积极吧,但是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所以绝大部分人都在犯困睡觉。
毕竟犯困是不可控因素,他们可没有消极对待。
在这种所有人都在走神的氛围中,阮唐抬着沉重的眼皮,发现旁边林郁琛好像还很清醒,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讲台。就是眼皮冷冷的绷着,嘴角下压,浑身上下都写着情绪不对。
阮唐摸出手机给江苑发消息。
阮唐:完了,琛哥还在生气。
江苑:怎么说?
阮唐:瑾哥坐他后边,他一上午头都没往两边偏过,我看他脖子都僵了,这不是生气是啥?
江苑:那怎么办啊……
阮唐:还能怎么办?只能让瑾哥自求多福了。
余瑾怀松散地耷拉着眼皮,跟别人躲着睡觉不一样,他睡得光明正大,双手抱胸懒懒地偏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一点眉眼。
优越的鼻梁嘴唇脸部轮廓清晰的暴露在周围人眼中,旁边好几个其他学校的Omega全程都没听见台上在讲什么。
手机振动了下,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了眼。
阮唐:瑾哥,昨晚你跟梁芮在教学楼下约会的事情,琛哥知道啦。
y:?
阮唐:我觉得他情绪不太对,你悠着点儿啊。
余瑾怀抬眼看林郁琛的后脑勺。
好几分钟,一下都没动过。
本来没觉得,现在他也觉得这人情绪不太对。
林郁琛双手交叉搭在腹部,从余瑾怀这个角度看,他左手指尖松散地垂在身子右侧,干净修长,有着少年人的那种清瘦骨感。
余瑾怀盯了一会儿,伸手很轻地拨了一下。
这人指尖敏感的蜷了下,一点一点收拢,最后握成了拳头。
没回头骂人?
余瑾怀意外地挑起眉,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小声说:“琛哥,牵个手吗?”
大礼堂内上千人,座位安排得很紧密,没人发现这个角落的动作。
林郁琛心不在焉的看着讲台,眼神却没有聚焦,碰到手指时倏地回神,现在又愣在了余瑾怀的声音里。
“遵医嘱,偶尔的肢体接触,能帮助脱敏。”
余瑾怀的话跟下蛊般往他耳朵里钻,林郁琛愣了好一会儿。
眼前的人没有动静,正当余瑾怀以为这人真的在生气时,对方垂在身侧的拳头忽然重新散开,冷酷的后脑勺终于往这边偏了点儿。
声音硬邦邦的:“被人看见我就揍你。”
余瑾怀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唇角一点一点挑起。
他在隐秘中伸出手,手指顺着林郁琛的指缝滑了进去,收拢扣住。
“好,悄悄的,不让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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